女子有的時候的確是麻煩,不僅麻煩在她們的想法更麻煩在他們的行動。
今天自齊神町歸來,各種各樣的事便接踵而至應接不暇,實在是令人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孫勝看見她有這般死誌一時之間什麼也顧不上了,他順手拿起剛剛裝水的盆,運足了勁砸向秦瑤。
不論秦瑤使出何等力道,以她的功力豈能比得過孫勝?那盆砸到秦瑤小腹之上,力道尤勝她自行撞擊的兩倍,“呼通”一聲秦瑤被這盆砸飛到了牆上,後背四肢無不生疼。
不過她雖受了些傷,好歹碰到的地方都不是要害,對於性命更是卻無虞。
孫勝擲出盆後,再也沒有力氣,身體一鬆倒在了地上。方才他救人心切沒有感覺到累,此刻心緒一放才覺得自己實在累的不像樣子。
他怕秦瑤再次尋死強撐著意誌吐出一句話來,這一句話可以說將秦瑤從死亡線的邊緣拉了回來。
“這件事並不怪你,小哥哥自己也會知道。就算這樣你也不應該急著尋死,我雖不懂情愛,可在我看來他還是喜歡你的很。”
‘喜歡你的很’這幾個字便真如一顆救命稻草將她拉了回來,隻要小次郎還喜歡她、隻要小次郎不怪她,就算把她投到十八層地獄裡她也會笑著回來。
她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公子還會回來找我?”
孫勝現在哪還有力氣說話,他眼波流轉,似是再說‘那是一定’。
此時此刻,世上再也沒有比這件事更令秦瑤開心的了,她簡直要唱出歌來,如果歌能表達她心中的愉悅恐怕三天三夜也唱不完。
她心緒大好,腦筋也靈光了許多,她清楚孫勝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孱弱的一麵,將他安穩的扶到床上休息後便纏著結衣回到房內,準備好好開導結衣。
孫勝剛剛躺下,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筧十藏哪裡去了!
小次郎還跪在那裡,此刻他恢複了神智身體卻不聽他的使喚了。他不知看了多少遍自己走進了這間屋子,也不知看了多少遍這個女子的骷髏自殺。
隻是他每經曆一次身體便淡了一分,如此循環往複無休無止,用不了多久自己的身體便再也不屬於自己了。
忽然他心中猛然想起一個念頭,一個可怕的念頭,一個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念頭——他本就是一個死人。
可一個死人又怎麼會活過來,倘若有人說人死能夠複生,那這個人多半不是個瘋子就是個傻子。
然而他佐佐木小次郎不僅不傻反而聰明的很,隻是自記事時起,他時常會做一個夢,一個說不上恐怖但很怪異的夢。
其實這個夢是很恐怖的,隻是他自幼年時起已經做過成百上千個同樣的夢了。一個人如果重複經曆著成百上千件事,不論這件事多麼的駭人都將變得不駭人了。
夢中的他仿佛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既如升天一般踩在雲端般惴惴,又如腳踩實地站立在大地上一般踏實,他實在說不清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每個人的夢中的自己都會隨著年紀的增長而改變相貌,可在他的睡夢中,自己永遠是那個四五歲孩童的模樣。
那孩童在河邊玩耍時不小心跌到了水裡,湍急的水流好似一把無情的大手,將他拖入了河中。
恐怖、掙紮、無助,孩童不會遊泳,在河水中掙紮了一會便被大水淹沒了。
此情此景小次郎感同身受,他也如夢中的孩童一般親曆了溺水而死的種種恐懼。可他總有種感覺,那個孩童偏偏是自己可又為何總覺得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呢?
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掙紮著想要醒過來,可他又如何等醒的了?!隻見那個孩童慢慢的從水中浮起來,身體豎直的,由頭到頸再到胸,直至站到水麵上。
那個孩童十指如鉤,如果鉤子能如他十指那般鋒利定會成為天下間有名的利器。他瞪著一雙泡的腫脹的眼睛,披散著淩亂的頭發,惡狠狠的盯著小次郎。
小次郎想叫,可除了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之外什麼也沒有、小次郎想跑,可兩條腿就像長在地上一樣怎麼也動不了。
他就這樣,動也不能動,喊也不能喊,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孩童吐著兩尺長猩紅的舌頭向自己走來。
直到那個孩童走到自己身前,口中噴出如爛魚一般腥臊的惡臭向小次郎質問道“你為什麼強占我的身軀!為什麼?!”
他嘴巴暴漲幾百倍,將小次郎一口吞下……
每到這時,他都會從夢中驚醒,這個夢如幻似真、亦真亦假。他也曾問過自己的師傅,可自己的師傅卻總說時機未到緘默不言,唯一告訴他的是,他原本是個死人。
他最初還不信,直到現在他才信了,因為眼前的事不由得他不信。
過了很久、很久,小次郎無數次從門外進來、磕頭,身形已經淡的快看不清了,便在此時他最後一次走了進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回萌生出走進來的自己是最後的一個,這個想法自然而然自心中而生,簡直毫無道理。
毫無道理的事小次郎通常是不會信的,可不知怎的他這次卻深信不疑,就像太陽東升西落、月有陰晴圓缺一般的相信。
眼前的自己又怔怔的走了進來,僵硬的跪了下去,“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而後那個女骷髏又自殺了一遍。
這個場麵他今天已經見到了幾百次,簡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自言自語道“下一步我的身形就該變淡了,也不知身形再淡下去等待我的是不是死亡。”
可是……他的身形再也沒有變化,取而代之的卻是飛出了一個靈體,小次郎看著這個靈體長大了嘴駭的連思維都停滯了。
隻是因為那張臉,那張稚嫩而又恐怖的臉赫然就是小時候的自己,是那個十幾年來在睡夢之中無數次向自己索命的那張臉!
那腫脹的眼睛、那披散著的頭發、那兩尺長猩紅的舌頭,小次郎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忽然間一陣陰風吹過,吹得小次郎後頸陣陣發寒。此時此刻他已經不再身體裡,能讓靈魂之姿的人感受到陰冷的風自然是來自於黃泉。
他突然感覺到一雙眼睛在自己身後死死盯著自己,這種感覺著實令他不好受,若是平時,他一定會嚇的寒毛根根站立。
他轉動生硬的脖頸緩慢的回頭,赫然看到那個抹脖自殺的女骷髏衝著他淒然一笑。
那笑容既邪又怖,換做平時他一定不會相信僅用兩根骨頭就能拚出一個笑容,可此時此刻,便在此地他親眼見到了骷髏的笑容是何等的駭人。
那女骷髏,不知何時又生出了一對眸子,如果那兩團爛肉能被叫做眸子的話。那空洞的眼眶中兩團爛肉死死盯著小次郎,隻間或一動才能看出那兩團爛肉居然是活物。
這副景象本就陰森無比,任小次郎想象力再豐富也決計想象不出。可下一刻出現的場景,直嚇的他想罵娘。
因為那個女骷髏居然說話了,任誰也想不到連塊肉都沒有的骷髏居然說話了,而且聲音雖然陰森空靈,但卻有一股嬌柔嫵媚蘊含其中。
女骷髏說道“嗬嗬嗬嗬,沒想到居然是重靈之人,大補、大補啊。”
小次郎想回答,可他依舊像剛才那般喉嚨裡隻能發出一絲嘶啞的聲響。他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麼孽,居然要受這份煎熬。
又聽一聲淒厲而憤懣的空靈之聲說道“這人占我身體,困我靈魂令我不能輪回,你要吃他拿走便是,我絕不阻攔。”
小次郎心頭大驚,回頭一望,這話居然是從那個孩童口中說的。他心道“完了完了,今天真得交代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