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趙博還是麵帶難色地說道“陛下不知我這個臨淄郡守難啊!齊國降秦前,陛下就答應不收貴族封地,不遷富戶入鹹陽。因此,臨淄八成良田都在貴族手中,鹽鐵也未收回國府專營,我這個郡守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
酈食其聽了,似醉似醒地說道“郡守大人此言差矣,鹽鐵雖然沒有收歸國府專營,但是鹽稅呢?齊人不吃鹽了?天下食鹽七出齊地,鹽稅哪裡去兒了?難道山東六國歸秦後就不知鹽了?”
“這……!”趙博聽了頓時啞口無言,良久才回答道“確是本守失職也!本守也曾多次派能員乾吏到沿海各鹽場檢查數次,明知有問題,就是查不出問題在哪,本守愧對陛下的信任矣!”
“陛下對在座各位還是很信任的,必竟在座的各位都是在從戰場上拚殺出來的老秦人嘛。但是其他官吏就難說了,他們大多是齊國舊吏,到現在還用齊國那一套治理大秦的郡縣,能行嗎?陛下說了,齊地四郡的官吏,凡是齊國留下的舊官吏,三百石以上全部到鹹陽帝國大學,三百石以下的到陶郡大學學習秦政秦律,待考核後成績合格再回來重新任職。”酈食其說道。
“這三百擔以上的官吏四郡加起來,近兩百個,三百石以下亭長以上的小吏少說也有兩千多人,都去學習了,這政務該如何辦啊?”趙博為難道。
“是啊……是啊!該怎麼辦啊!”其餘官吏也是議論紛紛,表示十分為難。
“這些諸位就不用擔心了!國府已經發文到巨鹿、邯鄲、大梁等周邊郡縣,抽調能員乾吏,又從帝國大學和陶城大學調來大批才、德皆優的學生到齊地四郡,暫時按替各級官吏處理政務,直到齊地的官吏學成回來。”酈食其解釋道。
到了現在,在場的官吏都明白了,皇帝和國府對齊地四郡的現狀非常不滿了,這稍有不甚,齊地四郡立刻會刀兵四起。
十裡香後門的院子裡,黑山召集眾部下分析從四郡收集來的所有情報。
“從官吏上分析,由國府任命五百石以上的官吏田姓一個都沒有,而三百石到五百石官吏中,田姓約占四成,而三百石以下,田姓官吏達到驚人的八成。而糧食、絲綢、鹽、釀酒等行當的生產、貿易七成以上掌握在田姓商人手中。十萬金以上的富戶和千頃良田以上的地主田姓更是占了九成以上。”陳手裡拿著一本厚厚的名單,分析道。
“齊地四郡哪裡還象大秦的郡縣,這分明是田氏的家啊!四郡縣近三百萬百姓都成了田氏的隸農了!”黑山笑灬道。
“田氏有如此雄厚的財力,為何要投降呢?他們怎麼不團結起來,和大秦痛痛快快的打一仗,勝負未可知也。”陳平說道。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秦軍的強大,那是因為士兵們都奔著軍功爵而奮勇殺敵。而齊國呢?田氏一家把持著整個國家的土地、錢糧和權力,打仗對他們來說隻能失去即得利益,這是其一。其二,田氏內哄時候不對。首先是田單以商人之身守即墨五年,後又以火牛陣一戰破燕,收複七十餘城。如此大才受封安平君後不久就被齊王猜忌,落個逃亡趙國的下場,其族人也在田單死後遭清算,逃的逃亡的亡。其次是孟嘗君田文也算是世之大才,食客三千、名揚天下,其晚年卻被逼得四處逃亡,死後族人更是遭到滅門之禍。這兩件慘案都發生在齊襄王時期,以致到了齊王健時,田氏再無治世大才,而稷下學子平時又受到田氏的排擠,直到大秦兵臨臨淄城下時,雖有六十萬大軍卻找不到統兵之將,隻能開城投降了。”黑山介紹到。
“四郡田氏人口達十五萬,占齊地總人口的百分之五,五百分之五的田氏家族人口卻占了四郡百分之八十的耕地和財富。真不知道這田氏是如何一邊拚命的撈錢撈土地,一邊‘行善積德’撈人心的。”陳平疑惑不解地問道。
“這個就是齊、秦製度本質性的差彆。秦國除非戰死沙場,否則子孫後代是襲不了爵位。所以每個人無論王子王孫都要有軍功立身,否則就是一個平民百姓。而齊國就不一樣了,通過田代薑齊竊取齊國,為了防止田代薑齊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上至君王到將相、卿大夫,下至鄉亭三公都自己田氏家族人擔任,空有稷下學宮網羅天下才俊,卻不重用外姓人才。一出生就繼承了祖先的爵位、財富的田氏,隻能靠養士養門客這種手段來拉攏人才為已所用。世人看不破田氏這種用才不授權的手段,還拚命讚揚孟償君養三千門客是義舉,真可笑!”黑山嗤之以鼻地笑到。
“聽了侯爺一席話,平今日起要重新評價戰國四公子的才德了!真是勝讀十年書啊!”陳平恍然大悟道。
“傳令下去,黑冰台全力收集田氏家族所有犯罪證據。軍師你去和酈食其大人接觸一下,讓他以督郵的名義調閱這兩年四郡所有的訴訟案件,將可疑的全部送到我這裡來!”黑山命令道。
“諾!”眾人應道。
……
臨淄郡狄縣,田儋是家喻戶曉的豪強,他們是齊威王少子田嬰之後,到田儋這一輩隻能算是齊國王族的遠支。田嬰看透了王族之間的殘酷爭鬥,立下家訓,‘子孫不參於王室爭鬥,不入朝為官。’因此,田嬰後人遠離政局爭鬥,一心經營田產商貿。通過幾輩子的發展和積累,到了田儋的祖父輩已經是良田萬頃廣廈無數。其間,安平君田單和孟償君田文家族因權勢太大相繼遭齊襄王猜忌清算沒落,到了田儋的父親已經是齊國除王族以外最大的家族。
田儋有兩個弟弟,分彆是田榮和田橫,父親早逝,年輕的田儋早早就成為田嬰這一支的家主,將家族事業管理得井井有條,名聲很大。齊王健曾多次召田儋入朝為官,都被田儋拒絕了,田榮不解,問之。田儋答道“入朝為官有違祖訓。況且三晉已亡,齊、秦生死之戰迫在眉睫。此時入朝,齊國敗了,難逃一死,打勝了,遭齊王猜忌,亦難活,不如養精蓄銳以待時變。”
後來秦國兵臨城下,可憐的齊王健手下連個能帶兵的大將都沒有,隻能開城投降。齊國滅亡後,許多田氏王族沒有了庇護,逐漸沒落,而田儋這一支早就在基層紮根,族人在縣、鄉當小吏的數不勝數,錢勢反而更大了。
狄縣城中有一座十三進大宅,占地千畝,青磚黑瓦,白玉為砎十分氣派,規模超過鹹陽徹侯的府邸。這裡白天車水馬龍,夜裡燈火輝煌,這正是田氏大族族長田儋的府邸。
大客廳內,四十出頭的田儋正緊急召集族人開會。
族長田儋表情凝重地說道“嬴政突然派督郵到臨淄,還以培訓學習為借口,一下子要將舊齊國大小官吏全部換個遍,連小小的亭長都不放過。這明擺著是衝我們田氏而來,不出我所料,下一步就是全麵推行秦法了。大家說說,該如何應對?”
大廳安靜了許久,一名老者發言道“嬴政這招毒啊!這樣一來,我們瞞報的人口、田產恐怕可能要被查出來了,該如何是好?”
“何止土地人口,連各家鹽田的產量也瞞不住!我們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產業被暴秦沒收嗎?”另一個黑須漢子說道,他正是齊王健的異母胞弟田假。
“大哥,這種卑屈的日子咱早就煩了!乾脆你振臂一呼,咱們反他娘的!”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左右的壯漢,此人正是田儋的三弟田橫。
“三弟不可如此說,現在暴秦兵強馬壯,猛將如雲。此時造反我們沒有半成把握,田氏數百年的基業就要毀於我等之手!”田儋喝止道。
“難道我們十數萬田氏族人隻能伸長脖子挨宰嗎?”田橫憤憤不平地說道。
大廳內,又是一片靜寂。許久,田儋才無奈地歎息道“難道天要滅我田氏嗎?”
“大哥,我有一步險招或可一試!”說話的正是田儋二弟田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