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稻一腳剛跨入院內,身後突然竄出一道厲鬼鬼氣,阿稻嘴裡飛快地默念一字,右手手掌心上立刻浮現出血紅色的“殺”字。
阿稻一側閃,高抬右手,轉身便要朝那厲鬼的額頭一掌擊下去,但掌風行至一半,手肘卻撞上一硬物,接著便聽到對方一聲驚呼。
“完了,全完了,這可是我剛從外麵買回來的呀!”
阿稻右手招式在半空倏然刹住。
“劈裡嘩啦”的一陣散落聲,隻見來自胤安幾家出名的糕點鋪子的點心此時在阿稻跟前掉落一地,那點心還冒著幾絲熱氣。
原本阿稻以為要從身後偷襲自己的那隻厲鬼,此時正一臉苦悶地盯著一地的點心,嘴裡不停重複“完了,完了”。
眼前的厲鬼原本就長著一張哭喪臉,加之此時愁眉苦臉,一張臉幾乎扭成一團,苦相畢現。
它臉龐削瘦,身形卻意外的肥碩,從頭到腳都是一身襄府下人的打扮,許是衣服尺寸小了些,那衣衫未完全將他的身子包裹住,腰間露出一大截肥肉,瞧上去有些彆扭滑稽,此時衣袍早已濕透,布料緊貼著皮膚,一副汗流浹背勞累辛苦的模樣。
它周身毫無絲毫殺意……
阿稻心中生出疑竇。
耳邊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和忙碌聲,阿稻抬頭望去,整個人瞬間呆住。
眼前這副讓她豁然開朗的畫麵,是阿稻從未見過的,隻見數名長相各異的野生厲鬼,皆身著襄府下人衣袍,正四散在三麵環竹的小院落之中,儘管依舊是一副天生的吊兒郎當、不修邊幅的神態舉止,但他們竟然在……
乾雜活!
或拿著剪刀煞有其事地修剪竹枝,或趴在地上認真地清理滿地的鮮綠苔蘚,或用濕帕將竹葉一片一片地塗擦乾淨,看上去竟比平時襄府的下人更加認真仔細。
剛才她進正門時,看到的煥然一新的院落一景,想來便是它們的傑作了。
阿稻看向靠近書房門前的位置,身量短小的幾隻獨眼三條腿厲鬼正在疊羅漢,它們以身體建起一道梯子,最上麵的厲鬼賣力地擦拭著書房高處的房梁,這時最下方的厲鬼忍不住一個噴嚏,下方托著它身子的一長串厲鬼搖搖晃晃,差點摔下來。
還有前方的一處角落裡,一個鳳頭人身的厲鬼正灰頭土臉地蹲在一個茶爐前,嘴巴一張一合,十分賣力地對著茶爐底的通氣口大口吹著氣,爐上座著一壺茶,還未冒出水氣。
阿稻轉身,透過層層疊疊搖晃的竹林,望向其深處,也隱約可見數個厲鬼的身影穿梭其間,正在忙碌著彆的雜活。
耳邊驀地傳來又一聲慘叫,正是剛才阿稻聽到的聲音。
阿稻連忙看向書房院落內慘叫聲傳出的竹林一處,卻見一隻正在擦拭竹葉的厲鬼,正看著自己不小心被竹葉割破的手指而發出慘叫,旁邊幾隻做著同樣雜活的厲鬼一臉幸災樂禍地袖手旁觀,還不時地取笑它。
那厲鬼被割破的手指流出的鮮血,自空氣飄出的血腥氣……
和剛才阿稻聞到的一模一樣。
原來是虛驚一場。
關心則亂,方才竟沒仔細去辨彆這血腥氣是鬼怪而非人類所有。
極其細微的一聲開窗聲響起,書房虛掩的窗戶被推開,露出狸奴那張笑眯眯的臉,還有書房內一景。
那一景之中,襄玉身穿一件半敞的白玉色道袍,頭上綰著一個鬆散的發髻,髻上彆一根白玉簪,正神色悠閒地坐臥在榻上,與一身形龐大的野生厲鬼對弈,厲鬼此時額頭全是汗,神色焦灼地盯著棋麵,不時抓耳撓腮,一副快要輸棋的模樣。
襄玉近旁還有一野生厲鬼,前額兩側長著一對犄角,正態度恭順地半蹲在榻側,手拿著一小木勺子,往襄玉慣用的狸奴白玉香爐中添加香料,偶爾好奇地伸出長舌,偷瞄對弈的二人一眼,趁他們不注意,便偷嘗那香料,想是香料的滋味並不好,那厲鬼舌尖剛沾上一丁點的香末,就緊皺眉頭,連連咂舌。
阿稻嘴角不自覺間彎起了一道淡淡的弧度,此情此景,她的腦海中唯冒出一個念頭
“厲鬼侍君逗趣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