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說!那人青麵環眼,形容枯槁,我聽他的跟班叫他‘遲大人’!”漢子實在難以承受疼痛,不得不如實相告。
黑衣刺繡、青麵環眼、遲大人……是天邊衛“虎豹熊羆”四大總管中的遲則豹吧?賀難暗暗思忖,十日前恰好是自己赴齊單之宴以後,這齊單還和天邊衛有聯係?
“那個人叫我們每五日於白玉京的東市和他的手下碰麵,向他的手下彙報近期的情況,我們就是在跟著您離京之前向他彙報了一次您的行蹤……這一次的期限也快到了……”漢子斷斷續續地呻吟著說道。
賀難不得不心道自己運氣還不錯,前五日都如常在山河府在職。不過他在這段時間倒是接觸了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也不知道這三個有沒有注意到。“既然如此,你們也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鉞月城咯?”
漢子回道“我們兄弟三個哪有悄無聲息摸進山河府的本事?隻能在府外裝作閒人等著您每日出來,不過那個穿青衣的大俠和您喝酒的事情我們是知道的,但我們不敢接近,隻在樓下隱隱聽到了您好像要找什麼人,便跟著您一路出了城……哪想到您是奔著鉞月城來的啊?”
賀難輕輕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肯定還是其他什麼意思,“既然你們的任務是跟著我,那為什麼今日又要竄出來呢?老老實實跟著不就得了麼?”
那漢子遲疑了半晌,眼見賀難又摸出來一根木刺,才唯唯諾諾地開口說道“其實那位遲大人也叫我們逮住機會也可以殺了您,但我們哪裡敢在白玉京裡殺人?而且殺人實在是過於麻煩,我們拿錢盯梢豈不是輕鬆許多?一路上跟著您從白玉京到鉞月,又不知您的底細,直到我們在酒樓聽您和您那位娘子說出來你不會武功,而她又被封了真氣,我們又……又色迷心竅……”說到這,漢子也不敢往下說了。
賀難聽到這,一下子就笑了出來,隻不過他的笑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事。“撒謊撂屁的……遲則豹根本沒想叫你們殺我吧?他要是想殺我,何不自己動手乾淨利落?就算他懶得自己動手,還找不來專業的殺手麼?何必要你們三個廢物來動手?主要原因還是你們見色起意吧……”賀難又望著天空,自顧自地歎了一句,“果然是紅顏禍水啊……”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那漢子見謊話被拆穿,也不敢作聲,隻能低下頭去聽憑發落,喘著粗氣道“既然你都猜出來了,那要殺要剮隨你便吧。”
賀難又重重地噴了一口煙,鄙夷地說道“我說過了,我不吃什麼舍生取義,殺身成仁那一套。”
言罷,賀難便將這漢子如他那兩位同伴一般塞住口耳,便向彆院去審那二人去了。
三人中的老二倒不像他們大哥一樣佯裝嘴硬又好扯謊,還沒等給他上刑,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出來了。這三人確實是京城周邊流竄的悍匪,號稱“三凶”。這三個人出身於一個二流的江湖門派,因好色傷人被逐出了門派,遂做了劫道的響馬。而遲大人也並非十日前才找上了他們,天邊衛中多江湖人士,幾個月前便由一位與他們三個熟識的人作引薦,介紹給了遲則豹。遲則豹素來有收容一些江湖散人為己所用的習慣,見他們三個有些武藝便收作耳目。平日裡他們三個還做些打劫的勾當,有些遲則豹在官麵兒上不方便處理的事情便交由這些江湖散人去處理。
其他那些事,倒也和他們老大所說的相吻合,這三人十日前開始監視自己,每五日與遲則豹會麵,今日突然截下賀難二人也是色膽包天使然。至於誰去指使遲則豹如此行事,他們三人是一概不知也不敢問,隻以為遲大人和賀難有私怨。
賀難聽後,倒也認為和自己心中所猜的相去不遠,心中又不免覺得好笑——遲則豹此人便是色中餓鬼,沒想到他的手下竟和他一個毛病,真可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看著那唯唯諾諾的老二,賀難冷著臉給他上刑,這一回一連紮了五根木刺上去。那老二已經痛哭流涕,口中含含混混的嚷道“我全都交待了啊,怎麼還要折磨我啊……”賀難並不回答,上完刑堵上口耳就頭也不回地奔著老三所在之地去了。
紅雨正點著蠟燭借著燭光看書,看賀難過來,便合上手中書卷,問道“那兩個都審過了?”賀難點了點頭,便坐在了紅雨的身邊,看著蜷縮在地上的老三,說道“這個就不必審了。”
紅雨好奇道“為什麼?”
賀難說道“他們該交代的不該交代的都已經說過了,我心裡大致有數。老大幾次想哄騙我蒙混過關,我給他上了兩根木刺,那個老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把事情全說了,就差沒告訴我他的族譜了……我給他上了五根……”
“這麼多?”紅雨不解道,“怎麼說的越多你對他越狠啊?”
賀難故作高深地說道“我為什麼非要拉著一個板車,就是料定能擒住這三個蟊賊,把他們帶回去聽憑我師父發落。依照師父的性格,斷然是不會放走這三個人的。可凡事就怕萬一,我現在的舉措就是為了防止他們三個僥幸逃走或是有人助他們逃獄,他們三個也會忙於內鬥,從而減少對我的威脅。”
“這個老三,我不會審他,也不會對他用刑,更是要一路好吃好喝對待他。老大是這三個中心眼最多的,他對我隱瞞了不少細節,也撒了些謊,仍然被我用刑折磨,勢必會對毫發無損的老三產生懷疑——他是不是將事情和盤托出才幸免遇難?老二傷勢最重,不會遭到懷疑,更何況他才是那個告密者,怎麼會向這兩個人坦白?老三明明什麼都沒有說過,麵對老大的百般質疑又怎麼會甘心認罪?這三個人品行不端,各懷鬼胎,本就不是能同甘共苦的生死兄弟,又何談坦誠相待?”
“老大懷疑老三,老三心中冤屈,而老二則是一肚子苦水又不敢說……”
紅雨聽賀難解釋,才明白他做事的原委,心中不免對他產生了些許改觀——這家夥在關鍵時刻還是挺靠譜的嘛。不光心思縝密,這一手“離間”的功夫,真不愧是李禦史的愛徒。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一路上都依賀難所說,對老三很是客氣,而其餘兩人隻能吃老三的剩飯。這讓老大更是心存疑慮,老二更是忐忑不安,看向老三的眼神也產生了些變化,直到一人一馬拉著一架板車看見了白玉京的南城門。
回程之時帶上了這三個累贅,比不得去時的速度,此時已是回程第五天的戌時。賀難從板車中探出頭來望向近在咫尺的南城門,兩人卻都看見了一個對他們來說頗為熟悉的人。
白玉京的南城門下,有一老人負手而立。身形頎長,長髯及胸,淵嵉嶽峙,不怒自威,正是賀難的師父,紅雨的長官。
李獒春,在此等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