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舞!
“怎麼可能……”鬱如意銀牙緊咬,目光彙聚在對麵皮膚黝黑瘦骨嶙峋的少年身上,那猜渾身血流如注,擦傷、撕裂傷、貫穿傷……幾乎所有能夠人為造成的外力損傷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但他仍舊還能站著。
鬱如意的攻勢無比的豪烈,動輒凝出十幾個炁團一股腦地扔出去,尋常人需要精打細算安排的合理使用的真炁在她這裡就像撒豆子一樣,看的直叫人心疼——當然,彆人就算是想學她也學不來,氣海空虛者敢像鬱如意這樣出手的,有個兩三輪自己就被自己作死了。
而鬱如意這十幾個炁團扔出去能有多高的命中率?她自己沒算過也不想算,能砸到對麵就是賺,砸不到也不虧,至少能起到乾擾的作用。
“這妮子……”魏潰砸吧著嘴,摸著下巴上剛刮過不久的胡茬“難道就這樣把對麵打到力竭?”
“不……不對……”這場比賽對於鬱如意至關重要,對於賀難也一樣,所以他斷無缺席的可能,但此時他的臉色顯然不太好看“她不是想用這種戰術,而是隻能用這種戰術……”
賀難對於武功的造詣並不高,就算身邊有著中青少三代高手,耳濡目染也比不上一拳一腳地修煉,但他能看穿戰局的原因是,他很懂小鬱……
他說的是對的,在大多數人都看到小鬱用這種肆無忌憚的戰術打的那猜頭破血流的時候,賀難卻看到了小鬱的心聲……
騎虎難下,進退維穀。
小鬱不是在進攻,而是在防守。
她與賀難初識時那句“不會武功”並不是矯情,如果說她的內功和真炁是滿分,那她的拳腳連合格都算不上。
她自己很清楚自己的弱點,那就是她的防禦能力很差,如果真被那猜貼上來,恐怕幾個回合之內便會敗北,所以隻能用這種鋪張的手段……去掩蓋。
不過很不幸的是,作為對手的那猜同樣看破了這一點,而他有自信,隻要實實在在地擊中對方一拳,就能贏下這場勝利。
但也得先擊中對方才行。
…………
“師父……”正在用勺子扒著飯的那猜被來自側後方的一塊方磚直接從座位上拍飛了出去,嘴裡含著的半口菜直接噴濺出來,淋得到處都是。
“不合格,罰你今天加練。”趴在地上的那猜還沒完全爬起來的時候,頭上已經響起了一個聲音,這聲音聽起來很沙啞,像是五十多歲的男中音還被炭燒毀了喉嚨,但聲音的主人卻意外的年輕,看上去最多不過四十歲“對了,你還得把這堆爛攤子收拾一下。”
那猜倒是很想跟師父爭辯一下,但他也明白的確是自己的反應還不夠快,所以隻能乖乖地去清理被自己撞翻的現場。
是的,反應還不夠快,這就是那猜一直以來的問題,從他被訕攀收養時便如此,到如今正式學拳六年仍然如此。
作為新暹國的老拳王,訕攀並非隻有那猜一個弟子,但隻有那猜是算是訕攀的養子,所傾注的心血自然也是最多的。
話說回來,訕攀不過四十來歲,怎麼就成了“老拳王”了呢?
因為有個詞語叫做“拳怕少壯”。在越老內功越強的盛國的武林中都是如此,更彆提本就不提倡修煉真炁的新暹國了。就如出雲國多劍客一樣,在新暹國的武師的傳統觀念裡,認為身體的磨練才是武術的正途,這種追求極致的做法帶來的除了強硬的拳腳之外也加劇了肉體的超負荷,被年輕時的傷病困擾終生的武師大有人在,而訕攀顯然也並不例外,在他正好四十歲那年輸給了年輕力壯的新任拳王,自此也就在武林之中沉寂了下去。
那猜是親眼目睹過師父最輝煌時刻的人,所以重新證明師父的實力便是他畢生的追求,在這種心態之下,那猜每日都要進行極度艱苦的訓練,這種訓練強度就算是年輕時的訕攀都趕不上。
但苦練,有可能隻有苦,僅此而已,最先給他打擊的人,正是同門的師兄弟,在門內的對練當中,那猜屈居第二。
“停下吧……你現在所做的事情都是無用功。”落敗的當晚,那猜自發地便開始了新一輪的加練,但卻被訕攀喝止了。
“為什麼……”那猜回過頭看著師父,卻不能理解。
訕攀突然一肘擊出,麵前的木樁霎時便被打的粉碎“這樣的一拳,你能打出來麼?“
仿佛是賭氣一般,那猜也做了一模一樣的肘擊,達到的效果卻也不亞於訕攀。
“那你再來對我用這一招試試。“訕攀麵無表情地走到了那猜麵前,訕攀的個子也不算高,僅僅比還未發育完全的那猜高出不到半個腦袋,二人的距離短到甚至能互相感受到對方的鼻息。
那猜在得到師父準許之後便出手了,但一連幾招發出,卻全部落在了空處,訕攀化解那猜的手段並不高明,但偏偏將這威力強勁的攻擊閃的一乾二淨。
“現在知道了麼?“訕攀看了那猜一眼,”單論身體,你已經屬於最頂尖的一批了,而你的力量也是門內最強的……但你要明白,打不中對手的招式,就是廢招。“
…………
“打不中對手的招式,無論威力多麼強大,都是廢招。”那猜到現在還記著這句話。
鬱如意不在乎自己的招式是否命中,但那猜在乎,鬱如意那看似莽撞奔放的亂擊實則粗中有細暗藏殺機,看似每個炁團都差不多,但實際上她卻選擇性地調整著炁團的威力,九成都是看似凶險實則平淡,唯有一成才是絕命之式。
那猜很顯然也看穿了這一點,所以他一直在避實擊虛,通過承受那些雷聲大雨點小的炮火來營造出一種假象,那血淋淋的外傷下麵隱藏的則是最關鍵的反擊。
訕攀一脈的拳法,膝撞如錘,肘過如刀,端得是凶狠非常,而那猜更是其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一個,先前對陣的蘇崇,那猜便已經表現出了他那驚人的攻防水平,隻消三拳兩肘,便把蘇崇打的吐血不止。
“能用一招解決掉的,就不要使用第二招。”
這也是訕攀教給那猜的要義之一。
小鬱的攻勢急則急矣,但她自己也清楚那猜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大的損傷,而一時半刻之內自己也能壓得住場,便一直就這樣溫水煮青蛙,也實在是沒什麼太好的辦法破局。
先變招的,是那猜,在小鬱又凝聚出十幾片炁刃蓄勢待發之際,那猜這回卻是主動迎了上去,隻見他雙臂護頭裹胸,左腳掌向外橫擰三分,右腿猛提至半空,膝尖前探,後腰發力,整個人渾如一柄金剛伏魔寶杵一般便向前鑽了過來!
鬱如意看的分明,立刻運炁將刃齊齊攻向對方,此時的那猜身在半空無處躲避,又是將至關重要的雙腿暴露在外門戶大開,若是這一招打實了,便是分出了勝負。
氣刃如飛蝗一般掠過,卻是儘數撲空,那猜這一招飛膝竟然不是進攻,而是借這動作騙出小鬱招式,反而自己卻是就地前滾,一瞬之間便拉近了許多距離,已然不過是再一個猛撲就觸手可及了。
小鬱雖然氣息不竭,但凝聚招式仍需要時間,而那猜顯然也不準備讓小鬱做出下一輪進攻,雲騰霧行地便欺到鬱如意身前,雙手前攀小鬱兩肩,如錘如杵的膝蓋已經撞至她的心口!
“嗬嗬……”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小鬱竟然輕笑了一下,隨後上身後傾,在空中翻了半圈,兩隻纖細的手掌同時拍在了地上……
在這場關於距離的消耗戰中,小鬱幾乎沒有離開過原地,並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她的腳下,大有文章!
在足下布置、積蓄了半炷香時間的炁,終於派上了用場,等到了爆發的時機。
“鶴……衝天。”
仙人體的龐然炁力在這瞬間凝聚化形,一隻孤高的白鶴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