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舞!
李遂的反應當世難有人及,麵對魏潰第二次對自己的預謀設計,當機立斷地擲出了自己手中的短刀直往那被當作“拒馬”用的長戟處丟,雖然長戟依然深陷在砂石之中,但竟被那短刀打偏了朝向,這“十麵埋伏”之圍便算是解除了一半。
“又來?”一乾吃土眾看到魏潰故技重施,紛紛提前采取了措施。
躍起,落下,熾烈的鬥氣爆發,激鬥了上百回合的魏潰居然還有餘力展現出更強的攻勢!而隨著李遂抽身遊鬥,魏潰在半空中居然也將掌中戟鋒調轉了個去路!
“不好!”寶相禪師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站起身來,雙手於胸前聚攏成一個菱形。
佛門·八壁浮屠!
霎時間,八道炁牆拔地而起,一個範圍可以完全覆蓋住擂台的十三層八角鎏金佛塔在刹那間憑空彙聚,塔底與地麵扣的嚴絲合縫,層層簷上蓮花密布如雲,塔神門窗菩薩羅漢如生,而塔頂更有金剛天神之影將寶塔牢牢壓住之後一閃而逝。
浮屠,便是佛塔的彆稱,此“八壁浮屠”之式,通天徹地,瑰麗雄偉,堅不可摧,乃是佛門無上秘籍,也唯有內力極其深厚精純之人方可施展出此等壯麗的絕技。
“法相?”齊道長側身看了一眼正在施展招式的寶相大師,神情微妙“莫非禪師這是已臻‘絕頂’境界了?”
絕頂高手,能有將真炁化神的通天本領,寶相禪師所喚出來的魁梧金剛,便是一種佐證,道門中多以“元神”、“真神”或“神相”來稱謂,而佛門之中將其稱之為“法相”,齊道長出於尊重,便以他們禪宗的說法來稱呼。
不少武者在第一次聽說“真炁化神”時可能會有所不解,養素攢動寶杵,冉淵祭出神劍,蘇眉清凝炁作龍怒嘯,鬱如意聚水為鶴衝天,不俱是“以炁化形”麼?那這“化神”與“化形”不全憑一張嘴說是究竟化了個什麼,又有何等分彆呢?
若說給出一個解釋,那基本從道門或古人遺留下的書籍著作可以找到一些源頭所在——道門以“精、氣、神”為三寶,當今的主流說法大多都會將三寶的含義所簡化,直白地來說就是“精對應肉身、氣對應真炁、以及神對應魂魄”,若要飛升成仙,需得三寶結合。
而化形的本質是“氣”,無論操縱真炁成為何等模樣,本質上依舊是對真炁的運用,而化神的本質是“神”,已經不拘泥於氣的領域,進而將自己的魂魄意誌“具象化”,當然,具象一詞並非是流傳甚廣的詞彙,當時的人們也難以理解其中所蘊含的概念,所以便以“化神”稱呼。
用炁當然也能“捏”出來個人形,但和化神有著本質上的區彆,所以在中原武林中也存在著一種較為小眾的理論,將武學的境界分為四重——最基礎的便是精氣神均未經打磨或者俱不到家的“樸”,又稱之為“璞”;而以此相對應的就是精、氣、神三境界,後三者雖說大體平行,但絕大多數武者都是以體入道,再逐漸進行修煉,但也有極少數的天才對後兩者擁有極其高絕的天分,可以跨過前者直接修煉後者。比如“炁”之於冉淵、鬱如意,“神”之於東方柝——沒錯,東方柝能感受到大地轉動便是他在“神”這一領域中有著相當彪悍的天賦,而他所承受的副作用也很明顯,那就是幾乎無法尋找病根兒的眩暈,若非後來拜入摶雲觀祖師門下得祖師指點,迎接他的必然是天妒英才的結局,這也算是對境界高下論的一種佐證。
而把這種理論結合到主流中模棱兩可的分界中,便大致可以得出“在一種領域中達到一定水準的是一流高手,在兩種領域中都有建樹的便已經超越了一流,而若是已經將前兩者修煉到極致、抵達了第三層,那便可以被譽為‘絕頂’了”這樣的結論。
修為同樣高深的齊小乙齊道長,在目睹了金剛力士顯身的一瞬間便感受到了那種比炁更加難以捉摸的性質,但他本人也並未到達傳說中的絕頂地步,於是乎便快人快語地向寶相大師尋找印證。
而老和尚也不知道是謙遜還是誠實,隻是回應道“道長謬讚了,老衲也隻是初及新境,無非是爬了兩級台階還沒有跨過門檻而已。”
本著“出家人不打誑語”的原則,齊道長還是相信老和尚不扯謊的,但同時也得知了一個信息——寶相大師的確已經離絕頂級高手非常近了,或許就差最後那麼一哆嗦。
雖說道門參“無”,釋教悟“空”,但兩家多多少少還是在修行之路上有所分歧,所以齊道長也就點到為止,不再多言語,而是把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擂台之上的戰況。
魏潰的“坍天”殺招,的確是非同凡響,其聲劇烈,其勢磅礴,此番能逼得寶相大師為防傷及場外無辜群眾使出了佛門最堅固的防禦招式之一也算是側麵印證了坍天的恐怖之處,以坍天來命名也絕非空穴來風——作為在場修為最高且很可能沒有之一的釋教禪師,是可以清晰地意識到這招有多凶險的。
八壁浮屠將擂台整個兒包裹在內,而除了坍天雄霸的真炁在接觸到浮屠的牆麵後所產生的一瞬間的震動之外,內裡便再傳不出一絲聲響,而眾人的意識也被突然起身施法的寶相大師吸引了過去,一時間紛紛讚歎不已——此等絕景、絕技,非天下群雄會不可見,除此之外估計也就是到須彌寺踢館兒被老和尚一招拿下才有機會見識到了——但見過之後是否還有命在又是個難題。而也有人不禁心中暗自思忖道“幸虧三教一直都不屑於武林盟主之位,不然老和尚出手甭管是一個還是十個,這塔落下來不還是得困死在裡邊兒?”抱有此等想法的人並不多,但個個都是對盟主之位頗多關注的主兒,老和尚淺亮一手,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暗自慶幸或是心有餘悸。
忽然,一聲震響又從塔內響起擴散至外麵,但看寶塔的外觀又沒有絲毫變化,還不等眾人彼此探討裡麵發生了什麼,又是一陣清脆但激烈的鳴聲,有眼力耳力俱佳的高手立刻注意到每有一聲鳴動,寶塔的一側外壁上便多出了一道裂紋,直至聲音停止,裂紋也連成了一片,或許就差最後一敲就能把炁牆開出個口子,但最後卻也落得一個無聲無息,也不知道這是打完了還是出不來了。
半晌,或許是寶相大師感受到了塔內再無聲息,又或者他是估摸著那師徒二人已經分出勝負,便揮一揮僧袍撤去了浮屠塔,將真炁散開歸還了天地。
而塔內的景象也讓人稍稍為之訝異——李遂站在接近擂台中心的地帶,兩隻前袖已經消失殆儘,褲腿也好像被火燒到了上半截似的,小臂外側的皮肉和膝蓋一下都隱隱有像是灼燒過的通紅痕跡,看樣子是硬接了魏潰那招坍天所激發出的炁浪,而另一邊兒狂化消去的魏潰則是渾身傷痕累累,兩臂低垂連戟都再握不住,一條腿屈著,另一條腿伸平了坐在擂台另一邊的邊緣——哪還有什麼擂台,丈高的石台子現在幾乎就是一座坑,坐著的魏潰高度剛剛好和地勢略低的李遂平齊。
“去吧,去繼續你的挑戰,有朝一日你終究可以打破那堵牆!”李遂高喊著屬於他的“男子漢宣言”,但不少人聽他話裡的意思薑還是老的辣所以送了徒弟一程,那沉重的悶響應當是魏潰乾的,而劈裡啪啦的亂響自然就是李遂千刀萬剮而留。
魏潰什麼都沒有說,而是若有所思地望著於三教席位上屹立的寶相大師,露出了十分向往而又顯露出有些癡呆的表情,直到李遂撿回了自己的短刀拉著他下場之後才一起離開。
等等……李遂的刀剛才是落在了浮屠塔之外?
那不斷鑿擊塔壁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