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舞!
一日前,萊州賭坊。
今日的賭坊也是一如既往的熱鬨,沈放正在萊州賭坊的洋東家安德烈的授意之下,帶著新任“大監賭”徐珙熟悉著賭場方方麵麵的環境,順便把自己卸任時的一些事務以及賬本交接給對方。
但見門口一陣吵嚷,嘩啦啦一群官兵魚貫而入,排頭的官兵也是輕車熟路,直接穿過人群就走到後門邊上把守著,把那些想要趁亂腳底抹油溜走賴賬的賭客門全都堵在了門口。
而隊尾的官兵們則在前門口排成了兩行,個個按住腰間的佩刀,麵目上凶相盈盈,眉宇間惡煞溢溢,而在夾道之下,走在最後的捕頭才進門來。
“這……什麼情況?”徐珙才剛剛上任幾天,哪裡知道這是在做什麼?遲疑了一下便看向了沈放——這倒也不能說他沒見過世麵,單純的這種排場他還是見過不少的,但他也不知道這些官兵是衝著賭坊來的、還是某一個人來的。
“杜哥,這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雖然這台詞聽上去很像妓院的老鴇,但吃喝嫖賭各行兒基本上也都是差不多的話術,見領頭的露麵了,沈放叉著腰便迎到杜捕頭麵前去了。
這杜捕頭看上去四十來歲年紀,將軍肚便已經非常突出了,右手捏著一塊手帕不停地擦著汗,左手朝著各個方向往下壓,笑嗬嗬地回答道“例行檢查、例行檢查啦!”
麵對杜捕頭這番說辭,萊州賭坊的老賭客們彼此之間都對視了一眼,有些脾氣大的、身份高的不由得在臉上露出了不易察覺的譏笑——彆管你老杜捕頭還是手底下的兵,哪個不是賭坊的常客?平日裡的例行檢查不就是你老杜帶著兩個大頭兵來賭場晃一圈再打打牌揩些油水?犯得著烏泱泱這麼多人?糊弄鬼呢?
“杜老哥,咱們認識這麼久了,交情不淺——帶這麼多人來,真是例行檢查的?”沈放摟了摟杜捕頭的肩膀。
“啊哈……沈老弟你誤會了——這不都是武林大會給鬨得麼?這麼多江湖人在呢,上頭說怕真遇上什麼事兒三兩個人壓不住。”杜捕頭看上去也是個好說話的人,低聲給沈放解釋道。
這個解釋也很合理,沈放微微點頭,然後朝著一屋子的賭客們放聲喝道“都聽清楚了吧,杜捕頭說就是例行檢查,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去吧!”
不得不說,隻要跨進了萊州賭坊的門檻兒裡,沈放的話是絕對說了算的,剛才還嗚嗚喳喳的人群立刻便消停了許多,賭客們回原位的、在角落低頭躲起來的,反正是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隻不過官兵來來回回地穿梭讓所有人都沒了賭博的心情。
“對了,沈老弟,我還有一件關於你們賭坊的事兒要跟你聊聊。”杜捕頭看局麵控製住了,便扯了扯沈放,示意他跟著自己走到一旁去。
“這麼神秘,公事私事啊?那你得先等我安排我小弟們招待你小弟們。”沈放抱著膀子笑道,隨即又指揮著手下的小廝們“豹子,順子,陪著官爺們走一走。記住,咱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官爺們想看什麼都甭攔著,不然顯得咱們心虛。”
“應該算是公事。”等到沈放安頓好了手底下人的差事,杜捕頭正色回道,但臉上卻有種難以啟齒的神態。
“公事的話那你找他。”沈放聞言隨便兒拉了一把凳子就坐下了,指了指身旁的徐珙。
杜捕頭也是一愣,萊州賭坊向來都是由大監賭說了算的,公事找彆人是幾個意思?但他也沒有明著問“這位兄弟看著麵生啊……不像是本地人?”
徐珙正欲自報家門,但沈放卻搶先一步介紹道“這位就是賭坊的新任大監賭徐珙——東家的人,不過他剛來不久,所以即便我已經卸任也要帶他熟悉熟悉工作。”
短短一句話,信息量好大,杜捕頭也是沉默了片刻,然後手指頭敲了敲櫃台的桌麵“既然萊州賭坊已經換了大監賭,那我單獨找你們誰都不合適,所以我就直說了吧——上頭下了命令,從今往後你們的稅要再加一成。”
聽聞這個消息,無論是沈放還是徐珙的臉色都有了明顯的變化,顯然他們知道這一成意味著什麼。
盛國的稅法在齊長庚登基後變化過很多次,而目前的稅率是大部分地區的農人每畝地每歲應納兩鬥米,匠人每歲得八稅一,商人每歲得五稅一,有些富庶地區每畝地還要多交個一兩鬥糧食,至於妓院、賭坊、勾欄、高檔酒樓等則稅率高達十分之四——無它,賺的實在是太多了,某個王孫公子喝多了沒準兒一晚上就能砸出尋常一家四五口一年的收入。
而提高一成意味著什麼?就意味著往後將會是五五分賬了。
“哦……那多出來的這一成,是所有賭坊都漲了,還是就我們萊州賭坊?”沈放問的問題非常關鍵,問題的答案則會決定將來的“風向”,更彆說萊州賭坊本來每年就得再額外花出將近一成的收入去上下打點,相當於本來到手的也就是一半收入。
“嗯……包括咱們這兒在內的幾家大賭坊是這樣,其它的小店倒是沒有。”杜捕頭扭捏的理由也很充沛啊——他年年都不少拿,報喜的事兒是從來沒乾過,壞事兒還得由他來開口。
沈放做了十年的大監賭,萊州賭坊收成如何他再清楚不過,哪怕是一成的數字要是擺出來都格外惹人眼紅,而徐珙更是生在商人之家,雖然他還沒把這十年來的總賬過眼,但聽得官府要漲一成的稅率,心下便已經知曉了這萊州賭坊是個肥缺,不由得又喜又惱,喜得是自己因禍得福落了個清閒還富裕的職位,惱的是自己怎麼早沒來安德烈手下,非得跟著參孫那個瘋子乾什麼。
像是徐珙這樣的商賈子弟,不少任都將一句話奉為金科玉律——撿不著算丟的,徐珙更是倒黴催的丟了四根手指頭。
“我們年年孝敬上麵的可不少……”沈放把煙草點燃,猛地吸了一口“這是賭場,可不是功德寺。”
杜捕頭也跟著訕笑了兩聲,沒有再說話——他人算是不錯的,但他也不可能替彆人開這個少拿點兒的口。
就在此時,豹子和順子灰頭土臉地領著檢查的官軍從樓上走了下來。
“沈大監賭,麻煩樓上鎖著的門幫我們打開一下。”那官軍是杜捕頭的副手,先是趴在老杜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然後又走到沈放麵前。
“門?什麼門?樓上的門通常不鎖的啊?”沈放一下子愣住了,除了貴客盈門要沈放親自陪著打兩圈,樓上幾個廂房的門從不上鎖。
“最裡麵那間。”副軍頭提醒道。
一提起最裡麵那間,徐珙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最裡麵那間是我們東家的房間——那裡沒什麼可查的吧?”
“我們接到的命令就是‘徹查’,所以還請行個方便。”副軍頭態度很是硬氣,右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什麼命令?誰下的命令?”徐珙有些急了。
“我。”就在此時,大門口又走進來一個人,此人年紀頗輕,徐珙看他不過和自己差不多歲數。
“你是……”徐珙試探著問道。
“不該問的就彆問,現在我就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打開門讓我們查,查完我們公事公辦,該走人走人;第二,我們破開門查,然後把你這個妨礙公務的家夥一起帶到衙門去。”趙希客懶得和他廢話,直接拍出兩個選擇來。
徐珙是斷然不敢打開門來放官軍搜查的,因為他也知道安德烈的房間內大致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玩意兒,但要是態度十分強硬地阻攔,自己怕是也免不了挨一頓板子,事已至此,他也隻能暫且迂回周旋一下“這位官爺,這上鎖的廂房是東家的房間,眼下他本人並不在此地,不妨稍等片刻,待我差人……”
趙希客壓根兒不等徐珙說完那番屁話,直接朝副軍頭揮了揮手“破門。”
話音剛落,徐珙便作起身狀,趙希客眼疾手快,便將他按在了原地,命人將徐珙綁了,而副軍頭則帶著數名捕快噌噌噌地上了樓。賭坊一樓大堂內的人立刻噤聲,偷偷地看著這邊的好戲。
等了許久,那隊捕快便回了來,為首的副軍頭手中掐了一個腦袋大的布囊“大人,搜到了這個。”
徐珙抬頭一看,頓時麵如死灰,而沈放臉上卻帶著一絲好奇,看起來好像不知道這袋子裡究竟裝了什麼東西才會被當作證物呈到趙希客麵前。
“你是萊州賭坊的前任大監賭吧?”趙希客表現得就好像從來沒見過沈放,隻是剛從杜捕頭嘴裡聽說的一樣,他將布袋拉開一個小口看了裡麵的東西一眼,然後又把東西拿到沈放麵前晃了晃“跟我們一塊兒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