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起床運動,外麵大雪鋪路,他過了玩雪的年紀。也沒有再睡回籠覺,因為他睡好了。他就躺在昏暗的房間中,定定的看著外窗戶,聽著不時的一陣北風刮動塑料的嘩啦聲,他忍不住的想起了他的從前。
記憶中,還在村裡的時候,也是冬天,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他親媽張霞或是他親爹王東,總會起來去點著火,鍋裡燒上水,然後回來給睡覺不老實他掖好被子,再睡回籠覺的。雖然他隻清醒的感覺到三兩次,但親爹媽必然是那麼從小給他掖到大的……
如此回憶了四百多年前兒時的調皮搗蛋,再一次慶幸活爹眷顧之後,時間已到了七點。長夜褪去,天光大亮,外麵的炊煙已經升起,各家的人們已經開始準備早飯,一天開始。
王言穿好大棉襖二棉褲,套上衣服褲子,將被子疊好,放到炕梢的那個小櫃子上碼齊,又扯了一塊被單罩上,防止落灰。
穿好他輾轉搞回來的,皮質大棉鞋,畢竟許多年不曾穿過如此臃腫,伸胳膊蹬腿,簡單的來了幾個武術動作,雖有影響,卻沒有崩壞,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到了外屋掀開大鍋的鍋蓋,試探了一下鍋中剩下的那點水的溫度,感覺還有餘溫後,用一個葫蘆瓢將水舀到臉盆中,翻出牙刷香皂什麼的,洗漱一番,打開門走了出去。
昨夜的雪不小,差不多到了腳踝處,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的。不過現在光子片的小崽子們還沒起來呢,到時候就該瘋上了。
外麵都是鐵鍬搶地的聲音,是各家人掃門前雪呢。
王言三兩步走到西側的小耳房中,翻出大鐵鍬,大掃帚,掄起膀子開乾,將院子中的雪堆到東側的那個小花地上,門外街道的雪堆到對麵的房後。老周家還沒有動靜,是昨天喝大了還沒起呢。他連著老周家院子裡以及大門外的雪,也全都鏟乾淨之後,拿著大掃帚左右開工,掃出寬敞的一條路。
“啊……周秉昆……”
剛掃了沒一會兒,就聽見老周家屋裡傳來喬春燕的尖叫,隨即就是周秉昆大聲辯解的聲音響起。他都知道發生了什麼,沒有理會,自顧悶頭掃雪。
“小言呐,掃雪呢。”
聽見動靜,王言抬頭向說話之人看去,隻見穿著同樣臃腫,圍著紅圍巾,小碎步倒騰著避免滑倒,笑嗬嗬的招呼他。
“啊,大姨,怎麼回來這麼早啊?春燕他們家沒管飯呐?”
“哪兒啊,這孩子,你也不想想,人家能不留我嗎?客套也得客套兩句啊。”李素華笑嗬嗬上前拉著王言的胳膊,小聲的說道“這不是昨天春燕在這住的嘛,之前我跟春燕她媽就想著撮合一下他們兩個,這不是惦記著呢。你昨天跟他們一塊吃的飯,有沒有什麼進展?”
王言搖了搖頭“我跟他們也不熟,吃飽了就回我家裡睡覺了。大姨你昨天把那炕燒的那麼熱乎,我也不能浪費了啊,一覺睡到天亮。”
“你這孩子就是會說話。”
王言嘿嘿一笑“不過大姨啊,我剛才好像聽見喬春燕大喊,秉坤在那解釋呢,說不準還真成了呢。”
“是嗎?”李素華愣了一下,想到好事,一巴掌拍在王言後背上“那我趕緊去看看什麼情況,等會大姨給你做飯啊,你先掃著。”
“好嘞。”
王言笑嗬嗬的看著李素華進了屋,繼續低頭掃雪。雖然明知不可能,但他說出了李素華想聽到的,無所謂的……
李素華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一臉委屈的周秉昆“秉昆呐,不是媽說伱,這麼好的機會你不把握住,結果讓曹德寶給占了去,你可咋整啊,媽是真愁啊。”
“哎呀,媽,你就彆給我操心了,那本來我就不喜歡春燕。一直都是拿他當妹妹看的,就怪你瞎張羅,你看這下好了吧。”
李素華歎了口氣“一會兒我怎麼跟春燕她爸媽說啊,可愁死我了。”
“那有啥的,沒事兒媽,一會兒我就去找曹德寶,春燕他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敢做不敢當那能行嗎?必須給春燕一個交代。”
王言再一邊大口的喝著昨天剩飯兌水煮的粥,就著鹹菜疙瘩吃著玉米麵的大餅子,笑嗬嗬的看著周秉昆。
說實話,王言覺著其實周秉昆對喬春燕的感覺還挺複雜的。俗話說的好,女追男隔層紗麼。按照喬春燕光字片第二美的名頭,那麼上趕著表心意,擱誰他不迷糊?就是那時候周秉昆去找鄭娟的時候,被那大白腿給秀住了,喬春燕那麼一個倒貼的瞬間就沒啥意思了。
畢竟周秉昆比他小一歲,今年二十一,認識鄭娟的時候是二十。正是春心萌動的少年,這開頭的大白腿,必然是讓他揮之不去的。老想,老想,進而才迷到了鄭娟的身上。要說相見的一個眼神,所謂一見鐘情,直接讓周秉昆投入了進去,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喬春燕總也是上趕著追求他的麼,結果轉頭跟剛認識的曹德寶睡到了一起,多少的也是有些不得勁的。
“大姨,秉昆,我覺得你們不用擔心。”
李素華又是一歎“能不擔心嗎?那春燕是我叫來的,我沒法交代啊。”
“是啊,那曹德寶萬一不認賬呢。”周秉昆已經再想著該怎麼料理曹德寶了……
“你們不知道。”王言搖頭道“昨天喬春燕來的時候,我看那曹德寶就眼睛放光,後來吃飯那會兒,曹德寶用口琴吹了個曲子,喬春燕看著他那也是眼睛裡閃星星啊。所以我覺得,也可能是喬春燕主動透露了信號。畢竟她那個性子,你們也知道,說不定就能乾出這事兒來。
還有啊,秉昆的酒量我知道,一般人喝不過他,曹德寶那體格看著差點意思。曹德寶不像是喝多了還能有力氣強迫的,要是動靜大了,秉昆怎麼也該有點兒感覺,不可能什麼動靜都聽不到。所以啊,大姨,秉昆,你們倆想想,是吧……”
他挑了挑眉,給了一個懂的都懂的表情。
李素華是過來人,她瞬間就明白了,皺眉尋思著這種可能。
周秉昆還沒亮過槍,反應了一下後一臉的恍然大悟“言哥,你的意思是春燕沒反抗?”
“嗯,差不多吧。而且喝了那麼多酒,曹德寶能不能行都是個問題。”
“行了,看你們兩個這話說的。”李素華白了王言一眼,瞪了一眼自己的傻兒子“那我也不能把這個事說給春燕他爸媽聽啊……”
華夏人,向來是諱忌談性的,儘管不耽誤亂搞……王言道“那還說什麼呀?大姨,人家喬春燕一看就是對曹德寶有意思,要不然她凡是喊兩嗓子都沒這事兒。你過去意思意思說說就得了,剩下的喬春燕自己就辦了。
你也是,秉昆,反正曹德寶喝多了,估計他啥都記不住,再說他昨天也跟喬春燕眉來眼去的,我看挺好。喬春燕一個女的,她要是自己往外傳,不管咋說,曹德寶都得娶她。要不他們老曹家以後怎麼混?是不是這個理兒?總不能你娶她吧?”
“彆說胡話,秉昆可不能娶,那好說不好聽啊。”不待周秉昆說話,李素華就拍板了“就按你說的辦,吃完飯我就去老喬家說說。秉昆呐,你呀,真是愁死媽了,二十多歲了,怎麼就不著急呢。還有你啊小言,你也上點心,你們家就剩你一個人了,還指著你延香火呢。”
王言笑嗬嗬的應著聲,有一句沒一句的聽李素華從他和周秉昆的婚事嘮叨到周誌剛,又到周秉義郝冬梅,再到周蓉馮化成。她惦記啊……
吃過了早飯,也用不著他收拾,跟李素華打了聲招呼就晃晃悠悠的去到了位於光字片中心位置,五條街交彙所在的衛生所上班。人命乃頭等大事,雖然他們隻是基層的醫療組織,但是總也要留人值班的,今天就是他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