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昧真火麼。”未雨低頭複述著“三昧真火。”
“是有什麼問題?”
“不,沒什麼。”未雨笑了笑,“既然想不起來就隨它去。”
“是的。我來聖平寧之前幾乎已經丟了性命。但那些發生的事,對我來說很模糊。隻記得幾個片段,我的記憶有點不太好。”
未雨若有所思“你不覺得,活著,能忘記一些事反倒是種幸運。”
“你這麼說,好像也確實有些道理。”
“世上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但依然可以活得很快樂。”未雨露出一副哲學家的表情,“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忘掉過去的機會。”
“嗯。”
“就是這樣。對了,你如果沒什麼事……”
“啊!對!那個……”花盛打斷了她的話,他差點忘記了演出的事,“後天晚上有沒有空?那個贏了樂隊,有個演出。”
“贏了樂隊?”
“是了贏樂隊。”
“樂鷹吧?”
“對,對的!樂鷹。沒錯!”花盛理了理思路,“你有空麼?我想請你,一起去看。”
“你也聽樂鷹的歌?”未雨的提問一下子把花盛問住了。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直白的問題。花盛對樂鷹可說是一問三不知。他之所以買樂鷹的演出門票,是因為他覺得熱門樂隊的演出,每個女孩子多半會喜歡。
樂鷹究竟唱過什麼歌,他一首也沒聽過。
這就很尷尬了。如果未雨壓根不喜歡樂鷹怎麼辦?花盛心裡暗自責怪考慮不周。
“他們唱的,才叫真正的音樂。”未雨說。
這句話仿佛讓花盛看到了救命稻草,讓墜入深淵裡的他看到一絲曙光。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未雨給的這台階,使得花盛不至於跌落下來。
未雨“很多人說,現在音樂已死。很多真正熱愛音樂、有才華的音樂人,幾乎連自己都養不活。因為聽眾們相比需要花錢的好音樂,更願意去聽不用花錢的。”
“這樣,原來在哪裡都差不多。”花盛說。
“有才華的音樂人,還常常會被因嘩眾取寵而賺大錢的人嘲笑、排擠、看不起。於是他們中的很多人也放棄理想,選擇迎合聽眾,寫沒有營養、歌詞離奇的歌曲。之後,聽眾們審美被進一步拉低,以至於無法分辨好壞,隻關心什麼歌流不流行。”
“多數藝術大師在自己那個年代都被排擠,過得很落魄。”花盛說,“我猜可能是因為人本身都是拒絕成長的,待在原地對人而言更有安全感,所以人們更願接納理解範圍內的東西。”
“所以做音樂的,尤其是做好音樂的人多半很痛苦。”未雨說,“樂鷹這支樂隊就始終堅持自我,寫有自己符號的音樂。沒有聽眾的那些日子,即使邊工作邊義務演出時,也沒有放棄互相扶持。最終熬到了屬於他們的時代,未來的人們也都會記得他們。”
“你對他們很了解。”花盛說。
未雨笑了笑“任何事不都是如此麼?當你堅信你做的是你熱愛的,就算受到阻擾、沒人理解,也都值得去做。因為這世上你一個人來,一個人走。如果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還能相信誰?”
“做個有目標的人,然後堅持相信自己。”花盛點了點頭。
他翻了翻袖口,發現翻錯袖子。又找了另外一個,翻了許久才找到兩張皺巴巴的演唱會門票。
“這票可不便宜。”未雨略微有些驚奇,“你這麼隨便放,容易弄丟。”
“是啊。我不太擅長保管東西。所以,要不還是放在你那裡保管吧!”
“行!等你找到陪你去的人再問我拿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剛才還覺得你傻傻的,看不出心思還挺活絡嘛!”未雨笑笑,“這是要強迫未雨陪你去看演出?”
“沒有沒有……”
未雨低頭思索了一下“但是那天,我可能有點事。”
“哎??”花盛又如墜深淵,“你沒時間去?”
未雨沉吟了會,道“確實有點事情要辦,可能走開半個時辰,入場遲到一會。但隨後應該可以去。”
花盛長長舒了口氣。還好天神顯靈,並沒有落空。
“我也很久沒去燈會了。”未雨說道。
“燈會?”
“在聖平寧,演唱會和燈會是在一起的呀。”未雨歪著脖子笑了。
花盛撓了撓頭。
橋上豔陽高照,春風流動。湖畔的柳樹枝來回搖曳,未雨的發梢也被微風帶起。花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美好。他對自己說,很多事就是如此,隻要一點點勇氣,就有機會去改變。
如果你對未來越有期待,那麼你就越會熱愛生命本身。
午後的白玉石橋上隻有花盛與未雨。平和如鏡的湖麵倒映著這兩個年輕人的身影,時間變得很慢。此時花盛已沒有心思顧及其它事,對他而言,每分每秒都停留在這如詩如畫般的下午。
未來,是未曾到來的時間。而後天,是明天的明天。
如果你非常期待未來的某件事,那即使是明天的明天,也會像明年的明年那般漫長。
第二天的修煉結束以後,花盛洗乾淨院服。在院子裡對著一朵花蕾,念起仙咒。隨著他的手指,那花蕾花瓣開始旋轉,然後漸漸展開。
太上小君捧著書本從背後經過,隨口道“犯什麼花癡?”
“啊!沒有!”花盛大喊一聲,那朵花蕾瞬間枯萎掉落。
“福生無量天尊!造孽造孽!這鮮花又哪裡開罪與你?”太上小君走上來,手扶住枯萎的花朵,掉落的花瓣瞬間奇跡般飛舞起來,長回原處,在他手掌中又恢複成美麗可人的鮮花,“無事變花癡,多半是約了女生。”
花盛一時啞口無言,緩了一會問“太上小君,我想問你。聖平寧的仙、人、靈可以在一起麼?”
太上小君大吃一驚“哎?你看中哪個神仙小姐姐?”
“噓!”花盛用食指放在嘴上,氣急敗壞地叫道,“我隻是隨便問問!”
“哪像隨便問問,臉上明明寫著我就是感情的地下工作者!”太上小君指著花盛的額頭。
花盛慌忙跑到鏡子前,額頭上當然什麼字都沒有。回頭見到太上小君雙腿盤坐懸浮於空中,右手握拳托著下巴,對他說道“果不其然!你這樣子瞎子都能看出來。”
“可彆出去亂說。”
“在下懂易經八卦。可不會去八卦這種事情。啊哈!”太上小君伸懶腰打了個哈欠,飄回自己屋子去了,屋裡傳出他的聲音“都是現代社會了。仙、人、靈三族不禁止交往。但像上次說的三族壽命不同,要好自為之免得自尋煩惱。”
花盛隨口又問道“太上小君,你有和誰交往麼?”
“咦?好奇怪。我是憑自己本事單身的,為什麼要交女朋友?”
“……”
花盛沉默著走回自己屋裡。他想到未雨是靈族,既然這樣的話,她現在多少歲?不過按太上小君所言,在習院裡的三族年齡相近,隻是兩人不但將來壽命截然不同。花盛心中一團亂麻。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
花盛和未雨約著在梨園中心入口處碰麵,他打聽了一下位置。從術道習院東門出去走約二十分鐘就能到。
這是他大半年以來首次踏出術道習院大門。或許是習院太大,住在其中就像個小世界。而當他走出習院後,才忽然領悟到聖平寧遠遠不止這個小世界。
大街上能見到不同年齡的居民人來人往,也見到裝修華麗、古典氣派的超大型客棧、藥鋪、飯館和各式各類的建築群。
街邊的店鋪內,身著各類工作衣物的夥計們正忙著給客人打包購買的貨品,並客氣地送到店門外招呼著再來。客人離開前亦拱手作揖,到處是一派祥和熱鬨的市井氣象。
懸浮於地麵之上的載具車輛有條不紊地在街道上穿行,車中乘客有的仰望窗外,有的談笑風生,有的像在看書,低頭不語。
人行街道兩邊是清涼乾淨的青石板路。走在青石板上,陣陣涼意從花盛穿著的布鞋下傳來,盛夏之中一點不覺得悶熱,反而令使人精神抖擻。花盛邊走邊感歎,如果第一次工業革命發生在唐宋元明之時,那麼世界會不會就是這般景色?
不知不覺日落西山,蔚藍的天空變成了紫色。店鋪裡的夥計走出門,用手一指懸掛在門口的燈籠,那幾隻燈籠漸漸亮了起來。隨即空中又不知何方飄來一排排紅燈籠,整齊地排列在街道兩旁,從遠至近逐個點亮。一瞬間,整條街上燈火通明。
原來到了晚上路燈才會飄來。白天不占用任何空間。花盛嘖嘖稱奇。
不多時,已經走到了堤岸旁。眼前景色豁然開朗,寬闊的湖麵上布滿片片荷葉,那朵朵盛開的荷花不僅呈現出七色,也透出幽暗神秘的光暈,將湖麵點綴得如繁星點點的夜空。距離河堤較近處的湖中,搭建著各色神話和曆史背景的彩燈,有盤古開天辟地、牛郎織女鵲橋相會、孔明借東風等等傳說故事。
河堤前方則明顯熱鬨很多,空中被數以千計紅色、黃色的照明燈籠布滿。熙熙攘攘的熱鬨夜市映入花盛眼簾。
集市的門口有個牌樓,上用楷書題字“梨園音樂中心”,原來這裡就是梨園中心的入口。寬闊的入口長廊是個燈會,除了長廊半空中懸浮的彩燈,兩邊有各種小商販在叫賣著各類奇趣的工藝品和小吃茶飲。
花盛左顧右盼,等了約有兩炷香的時間仍不見未雨身影。焦慮感像一條毛毛蟲,慢慢爬上他充滿期盼的心頭。
他這才想起上次僅僅是和未雨約好時間地點,連聯係方式居然都忘了留。他尋思,難道是等錯地方了?
就在此刻,花盛看到一位身著透明紗衣的婀娜少女,踩著棉花般柔軟約半丈寬的祥雲從空中徐徐飄落。在隨風搖曳的雙袖慢慢落定後,她低頭用衣袖往腿上輕輕拂過,似在拂去腳下的雲彩。等祥雲四散開去後,少女抬起頭。果然就是她,未雨。
原本就眉目如畫,又穿著薄紗身影玲瓏剔透的未雨,一時吸引到了四周圍的目光。看著她緩步走向自己,花盛的臉頰一直紅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