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道!
我是個女孩,今年七歲了。因為鼻子上長著幾顆雀斑,大家都喜歡叫我小草莓。
我生病了。很嚴重的病。
一年前,爸爸媽媽開始經常帶我往醫院跑。不停地檢查、抽血、打針,我好害怕,每次都疼得直哭!
記得有次從醫院回來,媽媽牽著我的手一路上不停地流眼淚。爸爸是警察,他一直很勇敢,但是他也哭了。媽媽把我抱起來,一邊哭一邊摸著我的頭,說舍不得舍不得。
媽媽眼淚熱乎乎的,她親我的時候,眼淚擦到了我嘴邊,鹹鹹的。
從半年前開始,我不停地發燒。整晚整晚高燒,我渾身難受。全身是一點一點的紅斑,手和腳都很痛。然後就去醫院吊針,躺上幾天,好不容易回家了,隔不了多久又要往醫院跑。
每次去醫院路上,我都能看到很多和我同齡的小朋友,背著書包,由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牽著抱著去上學。
我也想去。我記得在幼兒園第一年,認識了很多小朋友。大家一起吃飯,一起睡午覺。阿姨老師們對我特彆好,因為我的鼻子上有雀斑,所以大家都叫我“小草莓”。
我喜歡吃草莓,喜歡這種紅撲撲的水果。那時我很開心。每次他們叫我小草莓的時候,我就咯咯地笑。
後來我住進醫院,媽媽和我說托了人幫忙提前排到了醫院床位,可以馬上住進去。
每次醫生來的時候都很客氣,但好幾次走出病房時,我都看到他們在搖頭。住了沒多久,醫院和媽媽說不能住了,於是我又搬了出來。
有次聽隔壁床的大人在談論,說這麼大的醫院不會醫治治不好的人。怕人死在醫院裡,壞了醫院的名聲。
於是我搬到了一家樓層較低的醫院裡,醫院的電梯、電燈都沒原來那家大醫院漂亮。但是這家小醫院的醫生叔叔和護士阿姨都對我很好。
我討厭抽血、打針,我特彆怕疼。後來因為每天都要抽血,就慢慢地就習慣了,媽媽看到我抽血時會哭,我就笑著和她說
“媽媽,一點也不疼!小草莓一點都不怕!”
醫生叔叔和護士阿姨都誇我勇敢,我好高興。不久,整個樓層的病人就都認識我了,都管我叫小草莓。
聽到爸爸和媽媽說,我住院要花好多好多錢。我知道他們賺錢辛苦,爸爸經常加班出差,所以很少有時間來醫院陪我。媽媽每天下班後會急匆匆趕來。然後從包裡拿出前一天燒好的盒飯,去樓道裡用微波爐加熱,坐在我床邊邊吃邊給我講故事。
媽媽將一本厚厚的書放在我病床旁的櫃子裡,她說這本書叫《聖經》。聖經裡有很多故事,都是關於外國人的,媽媽偶爾會給我讀,但我不太喜歡聽。雖然我是女孩子,但最喜歡《西遊記》。彆人都喜歡孫悟空,而我喜歡鐵扇公主、紅孩兒,我也喜歡太上老君。覺得這位老伯伯特彆厲害,孫悟空所向無敵,但是他的金箍棒都是這位老伯伯造的,火眼金睛也是靠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煉出來的。
你說,太上老君是不是超酷?
我相信世上有神仙,神仙都住在天上。儘管我的病房比較高,但神仙會住在其它地方。
可是媽媽不信,她說天上是大氣層,再外麵是真空的宇宙空間,我們看到的星星就是很遠很遠的地方,一顆顆像地球、月亮這樣的圓形星球,甚至是一團團巨大的燃燒火焰。圍繞著我們所住的地球的,還有月球,和無數人造衛星。如果真有神仙,那天上來來往往這麼多飛機、宇航飛船,為什麼見不到他們。我和她說神仙原來住在天上,但因為人類要去天上做重要的事,所以神仙就搬走了。就像這個醫院新樓建設之前,原來老居民都會搬走一樣。
神仙們隻是搬到了一個我們去不了的地方。但是當人們遭遇災難時,神仙一定會來幫我們。
媽媽笑了。我看她還是不肯相信,不過媽媽雖不信我們的神仙,但她信外國神仙。她每周日上午都會來晚一些,說是去教堂做禮拜,每晚也為我祈禱,希望我恢複健康。
我問祈禱是什麼,她說是把自己想說的話告訴天上的神,這個神叫上帝。我問上帝住在教堂裡?你每個禮拜都要去見他。她說上帝不住在教堂裡,但教堂裡有牧師,他們能替代上帝聽我們普通人的告解,懺悔自己做錯的事和犯下的罪孽。
我聽不懂,我問媽媽是不是做過壞事,所以要常常要懺悔?媽媽說,人生下來就有罪。我們不因為犯了罪才成為罪人,是因為我們本身是罪人,所以才犯罪。生活在世上就是要贖罪。
我很害怕,我想不起來做錯什麼事情。我問“媽媽,如果我現在生病死了,那我是不是來不及贖完我帶著的罪?我是不是就是個罪犯?”
媽媽哭了,說我是好孩子,沒有罪。
我還是聽不懂她說的。
我一直都想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麼病,常常向同病房的其他孩子打聽。
哦,我忘記說了。病房裡還其它病床,但每次來的病友都很快出院,所以我感覺自己的病比他們都嚴重。
我問護士阿姨是什麼病,她們都說是感冒。但我也感冒過,兩三天就活奔亂跳去公園了。但現在,力氣卻一天比一天少。
每一兩周,護士阿姨就要給我吊針,注射些黃顏色藥水。藥水打進去時非常疼,打完後針拔出來時,不小心會濺到皮膚,如果沒及時擦掉,皮膚就會爛成個小口子,也很痛。
我想回家。每次外公外婆來看我都要哭,我說彆哭,帶我回家吧,或者去公園玩一圈也行。我好久沒出門玩了。但他們說不行,醫院也不讓我離開,說外麵有細菌,容易感染其它病。
我很不高興,我都這樣了,還擔心其它什麼病?
聽爸爸媽媽說,家裡把房子買掉了,拿去買藥。還到處借錢,媽媽用手機在網上尋求幫助,好心人給到的錢也花完了。爸爸媽媽滿麵愁容,我也很難過。
隨著藥水越打越多,我身體像越來越重,走路吃力,下個床都要歇半天。然後我開始掉頭發。開始是幾根幾根地掉,後來是一把一把,比秋天的葉子掉得還快。沒多久,我頭上就沒多少頭發了。媽媽覺得稀鬆難看,問我要不要索性都剃了。
聽說我嬰兒時剃過胎毛,每剃光一次,後麵就長得更濃密。於是我就答應了。剃光之後,媽媽給我買了頂小紅帽。戴著帽子,就更像一顆紅撲撲的草莓。
我一直想去樓下,從窗戶往外看到樓下有片綠地,我好久沒去草地走走。
忘記說了,我歲數雖然小,但對電腦非常擅長。我學習計算機程序代碼的速度,甚至比識字更快。大人們很吃驚,但我也同樣吃驚為什麼他們會覺得很複雜。所以我身體稍稍好一些的時候,就喜歡搗鼓各種電子產品。
那天,我趁護士台的阿姨倒杯水的功夫,跑到她電腦上,操作幾秒種後,那電腦就被鎖死了。護士阿姨沒法查資料,就找其她阿姨來看,於是我乘這機會偷偷溜出這層樓,坐電梯來到了一樓大堂。
大堂裡人特彆多,我儘量不引彆人注意。但門口有個門衛叔叔守在那,如果被發現,一定會被老老實實地送回去。我開始尋找其它能走出大樓的門。
大堂中央站著個穿花裙子的小女孩,看上去和我一樣大。手裡挎著個粉紅色的小包,可漂亮了。
我走過去問她叫什麼名字,她驚訝地看著我,大概是因為我沒頭發,我不好意思地摸自己的光頭,笑著說“這樣涼快!”
女孩子剛想說話,她媽媽就跑來教訓。我記得她說“不是讓你不要和彆人說話麼?醫院裡病人多,小心被傳染!”
我忙說“阿姨,我的病不傳染的。醫生叔叔和我說過,我是淋巴細胞病,不會傳染,阿姨你彆怕!我隻想有人陪我玩一會。”
阿姨瞪了我一眼,抱起小女孩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又害怕又難過,很怕再也找不到願意陪我玩的小朋友。
大堂另一邊有條狹小的應急通道,有次媽媽很急著抱我來醫院,走的就是那扇門。走出去就離那片草地不遠。
當我按記憶找到通道時,發現通道長凳上坐著個小男孩。他頭上包紮著厚厚的白紗布,就像身體頂著個排球,逗得我大笑。
他看到我,問“你是誰”
“我住樓上。你又是誰?”
“我叫陳明。你為什麼住醫院裡?”
“我叫小草莓,病了。已經住這裡幾個月了。你是怎麼回事?”
“腦袋撞到玻璃了,縫了好幾針。”
“啊!一定很疼吧!你家裡人呢?”
“我媽媽去拿藥了。你多大?”
“我七歲了,你呢?”我問。
“我九歲。”他說。
“你比我大啊!不應該這麼調皮,要聽大人的話。”我教訓起他來。
他調皮地笑了,說“我以後可是要做大事情的。”
“長大想做什麼?”
“我喜歡足球,想參加世界杯,得金牌!所以不能天天坐著,要保持運動啊!哎呦,疼疼疼!”他跳得太歡,手不小心碰到了剛縫好的傷口。
這模樣好滑稽,我很久沒這麼開心地笑了,感覺病也突然好了很多。
他說道“你真漂亮。你住在這裡嗎?”
“我住在五樓。”
“住在醫院裡很無聊吧?你平時都做些什麼?”
“沒什麼事情。有時候會聽
ave和hoe的歌。”
“哎?那兩個很多小哥哥、小姐姐的團?我爸爸是他們經紀公司的老板,平時他都在成都工作,我和媽媽在這生活。下次我讓爸爸給我們票,一起去看他們的演唱會好不好?”
“好啊!太好啦!”我興奮地跳了起來。
“希望你快點好起來。我回頭能來看你麼?”
“謝謝你!”我心裡好高興,從來沒有男孩子誇過我漂亮。而且我連頭發都沒有,即使他騙我,我也一樣的高興。
“好,記住了!小草莓,我們會成為好朋友對吧?”
“我們已經是好朋友啦!”
“那就說定了,長大也要成為好朋友!”
“我的病很重。我偷聽過醫生和我爸爸說話,可能過不了很久,就要去天上。”
他聽了很難過“你怕死嗎?”
“我很怕。因為很怕,所以想剩下的每一天都開心地活著。”
過了一會,他抬起頭說“你會活得很長很長,等你長大,你要來看世界杯為我加油!”
“嗯!你彆看我是女孩子,但我喜歡電腦。如果我能長大,一定要編個程序讓全世界都為你加油。”
這時,他媽媽走了過來,但看到他和我在一起並沒有責怪他。出門時他轉身說“小草莓,我過幾天來看你!你一定要恢複健康!”
我用力地點頭,朝他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