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因著本朝隻開設了明州、廣州兩處市舶司,地理位置的緣故,也的確都是南方商人在做海上生意,如今朝廷拋出這麼一塊大肥肉,南方商人自然視作禁臠。如今突然間北地商人強勢介入,所謂來者不善,自家地盤遭到入侵,自然是要敵視的。
滿屋子議論了一陣之後,白榮誠開口道:“胡家要插手,大家公平競爭,我們自然是不怕的。但是鹽、馬、錢莊,這些業務都與朝廷官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胡家經營幾十年,與朝中許多官員關係深厚,若是有人在官家麵前替胡家舉薦說話,我等的優勢,隻怕就要蕩然無存了。”
隻聽白馥禮的聲音說道:“他們有朝中官員舉薦,咱們難道就沒有?”
廳內一片尷尬的咳嗽聲。
白榮信歎了口氣:“這就是我們與胡家的不同之處了。雖然咱們兩家,都有著首富稱號,但胡家在北地,經營的鹽、馬、錢莊,不是民生大計就是兵政要害,若無官員保護,必定重重阻礙,所以胡家素來諂媚權貴,多有接濟賄賂,經年累月下來早就在北地官府織下了一張關係網;中樞內北地出身的高官,十之收過胡家的銀錢,自然得為胡家背書。咱們白家雖然也號稱江南首富,但商場運作自成格局,士林中人一貫認為商人重利輕義,誰若與商家交往過深,便是貪圖銀錢失了氣節;我等商家為求話語,也自成一體,隻需本分經營,不需特意討好官府。也因此,在朝中反而不像胡家那樣,有實實在在的利益支持者。”
白馥禮道:“可如今既然成了南北商人之爭,我們白家作為南方商場的翹楚,若是輸給了北地商人,丟的不也是南方人的臉?朝中官員,難道就沒有同氣連枝的義氣嗎?”
大郎一貫讀書,果然是書生氣了。
“白家是輸是贏,與他們這些做官的又有什麼乾係?咱們這些商家就是丟光了臉麵,他們屁股地下的官位照樣十分牢固。事不關己,自然是高高掛起了。”
“說白了,若是隻拚財力人力,我等絲毫不懼胡家,但如今,是朝中無人為我們舉薦作保。若是中樞之中,南方官員也能如北地官員一般,集體支持我們白家,自然就勝券在握。”
廳外遊廊上,白秀清和蒙慶雲聽得也很明白。
白秀清黯然道:“咱們白家如今的局麵,都是靠幾代人打拚下來的,官麵上的關係,一向淡得很。你看馮蓁蓁對我們的態度,就可見士林中人對商家的輕視了。正因如此,家裡才對大哥寄予眾望,盼他一舉高中,能為白家光耀門楣,從此不必受那些官府中人的白眼。”
蒙慶雲道:“京中的南方官員,不肯支持咱們白家,一方麵是因為沒有利益相關,事不關己;另一方麵,也是咱們白家對南方士林的影響力不夠,不像胡家和北地官員同氣連枝。”
白秀清又是煩惱又是頹喪:“是呀,所以伯父和父親他們才會如此束手無策。”
蒙慶雲隨口道:“其實,也不是全無辦法……”
白秀清順著話頭就問:“什麼辦法?”
蒙慶雲一麵思索一麵隨口答道:“白家雖有七州十六路的生意,富甲江南,但這隻是作為企業的經濟效益,若想讓官府和士林都支持白家,就必須增強企業的社會效益,尤其是文化影響力,讓徽州本地甚至南方出身的官員都對白家產生認同,將之視作同鄉一體,榮辱與共。如此一來,南方係的官員自然就會支持白家了。”
“什麼經濟效益、社會效益……”白秀清被這幾個新鮮名詞給唬住了,見她分析得條理清楚,不由問道,“你說的頭頭是道,莫非真的想到辦法了?”
蒙慶雲腦中正在高速運作,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之中,眼神其實已經放空了,並沒有真正注意身邊的人,聽到白清秀的提問,隻是下意識地答道:“是有一個辦法……”
白秀清吃驚地叫起來:“你真的有辦法!”
這一聲音量過大,終於驚動了廳內眾人。
“誰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