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飄起微微細雨,那雨滴落進泥土的聲音很輕,就像曾經的那個男人附在耳邊輕聲慰勉。臆想的空間裡,她緊張的抓住那隻寬敞的手。夕陽將她孤零零的影子斜斜的投射在大理石地麵上,就連從地麵滲透而起的微光都寒冷如冬雪。
“我跟他是曾經的同學。”
麵對顧老會長直直盯著自己的那道冰冷如刀的目光,鄭世兢驚恐的回答道。
“隻是同學,可他為何口口聲聲說會對顧北辰視如己出。他喜歡你?他對你存了不該有的感情是不是?”
“不是。”
“我們從小學就在一起,從校園攜手一直到我看著她進入你顧氏的大門那一天。”
“你閉嘴,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配不配和我說話。”
顧老會長冷靜的打量著站在鄭世兢身旁的那個男子,他的目光充滿了不屑和鄙夷。“鄭世兢,我問的是你。”顧老會長的聲音異常平靜,但她明白越是帶著疑問性質的陳述就越是讓人驚懼。
他慢悠悠的挪動到鄭世兢的麵前,他壓低腦袋沉聲道“你應該知道背叛的下場。”
顧老會長說著壓在鄭世兢肩膀上的十指深深縮緊,他狠狠的握住她的肩膀。“你當我是任由你們這群螻蟻纏在身下的白癡嗎?”
鄭世兢默然,她腦子一片空白,過度的驚恐打斷了她所有思緒。可她還是在最緊要關頭機械的點了點頭。
“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和他的關係。”他一字一句的問道。那聲音冰冷得能讓翻滾的血液瞬間凝固。看著瓶子裡的流沙緩緩的注入相反的方向。
鄭世兢的十指僵硬的絞在一起,那一刻,她的心同樣如被荊棘來回刺穿般疼痛得亂作一團。
“沒有關係,會長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
鄭世兢明白顧老會長不爆發的陰冷比采取暴力的手段還要可怕。而在血雨腥風還未真正的來臨之前,她縱然有萬般不舍,也一定要親手葬送掉這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我帶你離開這個老男人,阿兢我會信守對你,對北辰的承諾。”
男人再也等不及了,他一把扯住鄭世兢纖細的胳膊,半托半就的帶著她向門口走去。“不,不可以。”鄭世兢不斷的掙紮,她知道在眾目睽睽之下貿然離開意味著什麼。這麼走了總有一天死神會在末日的交叉路口靜候他們。
“你對這個老男人還存有感情是嗎?你像愛我一樣愛他是嗎?”麵對男人哀痛欲絕的苦笑,她無助的搖搖頭,大顆大顆的淚水滾落到她的鼻翼旁,她幾乎無法呼吸。
“不,我不能走,我不能跟你走,我還有北辰,對,我不能讓北辰失去親生父親。”
男人繃著臉將她拖進人群中間,他強壓抑著憤怒,看向她的眼睛裡充滿了不顧一切的鬱痛。“你一定要讓北辰生活在一個沒有愛的家庭嗎?還是你的眼中隻有錢,你隻是為了你的虛榮找了個還不錯的借口。”
“嘩啦。”電閃雷鳴之間,他一拳砸在麵前的牆壁上。
鄭世兢嚇得花容失色,她驚恐的側過臉望向深沉的暗夜,慘淡的月光下她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縮在大衣裡麵的手指不斷絞抖。
“跟我回家,如果你選擇那個老男人,我保證你這輩子都會生活在失去我的愧疚當中。”
鄭世兢驚慌的看著他。
“你走吧,我要留下來。”?沉默半晌,她歇斯底裡的哭喊道“就當你從未遇見過我,行嗎?就當我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他再次開口,他磁性的聲音更加沉鬱,就連凝視著鄭世兢的眼睛裡都迸出犀利的暗光。即便在三個人中間並沒有回旋甚至是商量的餘地,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繼續做下如此荒誕的事情。
“我不管,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帶你離開。我不能讓你做出一樣的行徑來。你知不知道這老家夥比你父親還要年長十歲。你已經失去了父親,難道還要氣死伯母嗎?”
男人發怒了,他將她的手抓得生疼,青筋顫抖間她被他使出大力死死的鉗製在牆壁上。鄭世兢眼睛滴溜溜的怔怔的望著他,她明白他同樣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你以為你能給我什麼?你能給我更好的生活嗎?我的同事,我的同事身懷六甲還要身兼數職,忍受強烈孕吐腰酸腿腫的同時,她還要像個勞工一樣做著超負荷的工作,因為她知道隻要她有丁點懈怠就會被炒魷魚。還有你剛剛提到我的父母是嗎?若不是拿不起高昂的手術費,我的父親也不會早早逝去,畢竟幾個腦出血的病人都是大麵積出血,而他隻是有一個細小的破口,那些同病房的人都好端端活著,死神為何一定要帶走他。你告訴我,在血淋淋的現實麵前,愛還重要嗎?如果我當時遇到了顧會長,我的父親就不會死。慶宰哥,我曾不止一次的給過你機會,結果呢?除了到處推銷賣不動的二手房子,你還能做什麼?我不想跟著你忍饑挨餓了,這麼卑微的你我怎麼給一個和你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兒子好的生活環境?你要讓他也一輩子夾著尾巴做人嗎?我可以吃苦,可以甘於一貧如洗的生活,可是他呢?他是屬於顧家的,你懂嗎?他是顧家的少爺,他是顧會長的親生兒子,他至少手中會有一半的股份,你要讓如此尊貴的他和我們一起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嗎?”
“嘩啦!”
滿滿一瓶白蘭地灌砸到男人頭上!
冰涼透明的液體狼狽的跌落在他怔然望向她的眼眸四周。
“阿兢,你在說什麼啊,你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我說過我會努力的,你難道一直都不相信我嗎?”
“是誰垂頭喪氣的說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挺好的,至少適得安適。”
額頭的無色液體漸漸散透,他摸向自己眼瞼的手指異常慘白,慘白得幾乎毫無血色但卻依稀露出骨骼的輪廓。
或許是被誰騰空的一腳絆倒的緣故,他雙腿一僵,腳下踉蹌著倒退到牆角,望著薄薄的微褐色窗紗後璀璨的浮星,他仰頭栽了下去。眼前無數金星依舊亙古不變的簇擁著當年的那個熟悉的女孩。(小學同桌鄭世兢)
“我答應你,我們再也不要見麵了。這滿滿一瓶酒就當是作彆我們的曾經吧,我會告訴自己你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你也當我死在今天吧。從此,我和你永無瓜葛,你也不要再苦苦糾纏著我了。”
身體的劇烈抽搐下,就連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
他痛得咧嘴,而她蹲在他的身邊,將心痛調成了搖曳在無數個午夜夢回的沉默。
窗外的風吹了進來,那風的觸感就像他鬆軟的擁抱。一時間鄭世兢緊握高腳杯的手指也忽然變得鬆軟起來。她再次佯裝幸福的閉上眼,久違的微笑爬上長了魚尾紋的眼窩。
緋紅的夜幕下,她纖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映出微褐色的暈影。
窗外散發著薄薄香氣的星光被靡紅的弋月染上朵朵搖曳在風中的野薔薇。
“果然,在離彆的那天,我就死了,如今的我就隻剩下對北辰的牽掛。如果沒有這個孩子,我想我真是死透了千回萬次。”她鬆開握起酒杯的手指,脖頸僵硬的看著眼中清雅大方的白色木質窗戶下,沾染點滴芳露的翠綠色葉片輕輕歎息。飛舞的螢火蟲氤氳在時光儘頭溫潤的昏黃色霧氣裡,而她一直在深思中靜靜的追憶著十六年前那個訣彆的夜晚。
說起她的人生,還真是最大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