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們不曾有如果!
“俊熙,我想不明白如果那個人真的是伯母,她為何放著好好的李夫人不做,反而巴巴的跑來這麼偏僻的小餐廳當個服務員?當年的事,到底都發生了什麼?還有為何李伯父會突然間對顧氏集團單方麵宣布取消合作關係。你和顧北辰他到底怎麼了,不會隻是小孩子打架那麼簡單吧,我聽北溟說你們之間總是劍拔弩張的。”
李俊熙一臉痛苦的看著李賢真,眼看那根最敏感的神經就要崩潰了,而那些很努力的想要忘記的記憶,卻如一根針一樣深深的刺在他的腦子裡,每每想忘卻不能忘記。假如當初並未發生那突如其來的一幕,如今他倆的關係,也不會變得如此疏遠。
隻這一瞬,李賢真感到一種莫名的驚懼。那個一向對她依賴有加、無話不談的李俊熙這一次既沒有回答,也沒有離開,他隻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一盞盞閃如光海的路燈慢慢點亮整條街巷,然後他低垂著手、局促不安的呼吸著,並用無比落寞的眼神看著徘徊在孤夜的枝丫還有聽著在風掃落葉的微音。看著眼神越來越冷的俊熙,李賢真顫抖著深深吸了一口氣。
十五年了,很多東西都在變,即便兒時的那兩個男孩是那樣的親密無間,但隨著歲月的更迭,在這期間發生了很多李賢真不知道的事情,也發展出很多她不知道的關係。
曾幾何時,李俊熙和顧北辰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當初豪庭格萊美酒店(李泰洙名下的酒店最初隻是豪庭格萊美,而魏格納是h,從此李泰洙旗下的酒店皆從屬於豪庭魏格納。)的頂層就是他們最常出沒的場所,兩個孩子經常躲在最頂層的總統套房以及專供貴族小憩的高端室內公園中嬉笑玩耍。那天一如往日,李俊熙和顧北辰一邊玩著遊戲,一邊密切注視著四周的風吹草動。他們時刻準備著,隻要有人上到頂層來,他們就迅速躲進旁邊的總統套房。就在兩個孩子收拾好玩具一溜煙轉進總統套房寬敞的大床底下時,傳來了開門的聲音,隨後,李俊熙的爸爸李泰洙和一個打扮前衛的摩登女郎氣勢磅礴的相互擁吻著倒在了床上。對麵的落地鏡裡,李泰洙的身子一陣騰空,那個女人的四肢就像是被牢牢擒住似的整個人呈大字形攤開在床上。很快氣若遊絲的微舛伴隨著男人粗重的咂嘴,那個女人的身體一陣痙攣,就在兩個男孩震驚得麵紅耳赤的時候,一堆沾染了嫣紅血跡和混合物的衣服掉在地上。李俊熙憤怒的瞪著鏡子裡的兩個人,而顧北辰則注視著眼看就要崩潰的俊熙。
看著那個女人雪白的臉上掛著虛脫的表情,李俊熙垂頭喪氣的走出總統套房。“俊熙。”氣憤和失落讓李俊熙這個剛強的男孩子差點兒流出眼淚。為了不讓顧北辰看出自己的狼狽,李俊熙麵無表情的先轉過身,離開了那裡。
是躺在被窩裡,或者是在老師的課堂上,李俊熙的腦袋裡也全都是那個不堪入目、不吝入耳的聒噪場麵。
顧北辰遠遠的跟在李俊熙身後。轉過一個拐角,在兩個人眼中出現了一家解憂雜貨店。李俊熙停下腳步,透過櫥窗看著展示台。他想起在美國時和媽媽爸爸一起度過的日子,那如仲夏夜之夢的時光。如今看來就像是癡夢一場?真希望時間可以倒流啊。李俊熙這樣想著,他心灰意冷的注視著櫥窗裡的一切,直到澄淨的玻璃櫥窗裡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顧北辰。
“你怎麼會在這裡?”站在玻璃櫥窗對麵的李俊熙一眼就認出從身後挪動到跟前的人是顧北辰,他的表情瞬間降到了冰點。
“聽老師說你生病了,又沒有家長來接,我隻是想確定下你一個人是否安全。”顧北辰愣了一下,他毫不猶豫的走上前,輕輕環住李俊熙的胳膊。“你不要緊吧,上次三校聯賽聽說你受了傷,是不是傷勢嚴重了,你一個人可以嗎?”?看著李俊熙濕漉漉的臉,顧北辰本能的鬆開輕輕環住的李俊熙打著石膏的手腕。“對不起,是我弄疼你了。”顧北辰悻悻的低下頭。
“這麼說你最近對我是特殊關注了?”李俊熙直接無視顧北辰,他徑直繞過顧北辰。顧北辰對於俊熙出乎意料的行為有些莫名其妙,所以他沒能再次抓住他。
“站在那彆動!”李俊熙聳了聳肩,然後一副桀驁乖痞的樣子停在顧北辰眼中。而顧北辰空落落的手就像是指路一般似是有心亦或無心的攔在李俊熙麵前。
“喝!好大的少爺派頭,你不會是想讓我也和你那些跟班一樣臣服於你吧。我告訴你不可能。”
“我沒有這樣的想法,我隻是關心朋友,我看你並非生病的樣子,連裝病都不像的你就這樣回家,不怕伯父批你嗎?走,跟我回去上學,就說去醫院換了藥,現在感覺已經好多了。?“顧北辰依舊默默的望著俊熙。
“要坦白的弱點就是這一個嗎?”俊熙的眼神變得尖銳起來。“哈哈,顧北辰還是擔心下你自己吧,就算沒有父母的假條,我也裝了一整天。而你,你才是要挨批評的家夥吧,逃課出來這麼久,不要緊?你的母親可是清逸大學的專家教授,哪怕一丁點小事在她那種剛正不阿的女人眼中都會無限放大。你說過她的眼裡不容一粒沙子,即便你是她的兒子。”說話間,李俊熙的嘴角微微的顫抖著。
聽李俊熙如此說完,顧北辰的心不自覺的緊張起來。他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但與他淡定的口氣不同,他的眼神裡明顯流轉出為難的辭色。
”俊熙我明白你的處境,但學校不是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地方。你能躲過的隻是一天兩天而已,難道你能一輩子躲著所有人生活嗎?有些事情我們總歸是要一起麵對啊。”
“就因為無法麵對、也無法原諒,所以我才不得不躲起來,更主要的一個理由是因為你也在那裡,所以我一想到上學就全身戰栗、頭疼欲裂,怎麼辦,剛剛你說你都可以麵對我們cgh家族的錯誤了,可我沒有準備好啊。你不知道我現在看你的眼神都很慌亂的嗎。”
“你是因為我,才變得越來越糟糕的。”?顧北辰一臉疑惑的表情看著李俊熙。
“對,要不是因為父親和校長的約定,我早逃了,早就不在那裡了。但是能怎麼辦,你我旗鼓相當,而我最大的把柄卻攥在你手上,所以我算是被逼到儘頭,退無可退了也還是得在心底日日見到你偽善的麵孔。你知道嗎?比起從來都是商場之上的對手,好朋友翻臉成為敵人才是真正讓人痛心的事情。我的心已經千瘡百孔了,拜托你就放我一個人靜靜吧。等我想明白了,或許還可以重新麵對你,當然我需要很漫長的一段時間,不過最走運莫過於很快便闖過心底的那一關。”
顧北辰沒有再次攔下俊熙,甚至連再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因為那天的事情,依舊曆曆在目。
一連半個月,李俊熙都沒有回到學校。班級裡,李俊熙的位置基本上都是空著的。顧北辰坐在李俊熙右後方的角落裡,他心不在焉的聽著課,眼睛卻總是有意無意的飄在李俊熙的位置上。這一次,就在顧北辰對著友人的位置暗自惆悵的同時,李俊熙打開後門,走進班裡。
“李俊熙,放學了我們一起去小吃攤吃點東西吧。”顧北辰連續丟了三張紙條,李俊熙出乎意料的連一個字都沒有回。
直到第三遍放學鈴聲漸熄,俊熙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他一動不動的看著早已擦得乾乾淨淨的黑板,從透明的茶色玻璃黑板中折射著她憔悴得有些脫相的麵孔來,他整個人看起來很傷感。顧北辰靜靜的走到他的身旁,但卻終究沒有勇氣再上前一步跟他說話。
沒有了去處的李俊熙,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
顧北辰站在顧氏的閣樓上,他看著空無一人的庭院暗自發呆,直到過了好一會兒,門口的監控錄像裡出現了俊熙的身影,隻見他一個人坐在不遠的拐角。整個人像被抽乾了一樣,無力的看著顧氏的監控自言自語。顧北辰一把抓起外套,從顧氏衝了出去。
李俊熙並沒有真的在顧氏的門口等顧北辰,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無精打采的耷拉著腦袋坐在咖啡店裡的李俊熙,顧北辰停下了腳步。李俊熙一直裝作看不見自己,把自己當陌生人,現在居然目不轉睛的盯著十字路口對麵的顧北辰。顧北辰實在無法相信。他徑直飛身奔入咖啡店,站到了李俊熙麵前。李俊熙一臉緊張的抬頭看了看顧北辰。從顧北辰閃閃爍爍的眼神裡他還是能感受到了深深的情誼。
“你終於能看見我了?”顧北辰驚得嘴唇震顫著。
“過得好嗎?”
李俊熙輕輕點了點頭。但下一秒,想起白天在台球廳聽見樸星河挑撥言語的俊熙感到有些害怕,儘管北辰的關心讓飽嘗家庭冷暖的他差點流出眼淚。但不可以這樣下去。他躲開了北辰的眼睛。“當然是好啊,怎麼北辰少爺這麼問呢?是不是還有什麼深層含義啊?”
“我沒有。”顧北辰艱難的開口說道。而另一邊,剛剛李俊熙的話雖然莫名其妙,但卻也讓顧北辰重新燃起的希望再次瀕臨破滅。
“假惺惺,彆以為我不在學校的這段時間,對於你做下的那些事就一無所知。”
“我做了什麼,我怎麼不知道。”?顧北辰委屈的看著李俊熙。
“好吧,那我問你個事。你跟賢真姐是什麼關係啊?”
“什麼關係都不是。”
李俊熙鐵青著臉一把抓住顧北辰的肩膀,他崩潰的猛踢了一腳顧北辰身後的電線杆,看著眼中群情激昂的李俊熙,還有盤旋在李俊熙頭池的如星海般燦爛晶瑩風浮塵。顧北辰真的是百口莫辯,他有些局促不安的喘息著,一雙手死死的絞在胸前。
“既然沒有關係,那你為什麼要告訴她,秘密花園的事情。就連我們小時候的奇葩事,你也當成笑料說給她聽。你難道不知道我們逝去的種種美好都是不應該說給第三個人聽的嗎?”
“因為我能感覺到她對你也是真心的,而你說過有些心事你也會說給她聽。”顧北辰回拽住李俊熙的胳膊,他滿心滿眼都是委屈。
“這麼說你很會為我著想嘍,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從麵部表情到動作神態,李俊熙羞憤過度後的痛心疾首簡直比一線明星還要栩栩如生。那一刻的他將私人感情同家族利益完全放在了一起。
“不過,你以為我是三歲孩子能受你的蒙蔽嗎?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也幸虧沒有看錯你。否則將來的我一定會因為你的年幼無知而淪為普天之下最大的笑柄。”李俊熙落下眼淚,一滴一滴晶瑩如水晶的淚珠裡蘊滿了遺憾。
“不是你想的這樣,俊熙我沒有也不可能傷害你。”
看著李俊熙很隨意的一笑,顧北辰猶豫過後凜然說道。
“你都已經冒著逃課受處分的風險去做這樣的事了,不是嗎?你用你的慈悲襯托的我很不近人情,甚至是死皮賴臉的不知好歹嘛?再說這樣的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做。每次在我冷淡你的時候,你都會打著為我好的名義擅自接近我的朋友。當然,如果沒有把柄攥在你手裡,你說多說少我也確實沒有放在心上過。”
李俊熙咽下口水潤了潤喉,接著他笑得前仰後合,就連眼淚都快掉了。
“難道我做錯了嗎?俊熙啊,你好像有所誤會。沒錯,我是因為太在乎你這個朋友,當你有段時間沒有理我,我會很沒有安全感。我之所以找他們,一個是我們處在同一個圈子總歸會見麵。還有,我以為多和你的其他朋友交往也會把你留下來。”
“婆婆媽媽的,跟你哥哥真是相差很遠啊。不過,你覺得我現在是在請求你告訴我你都說了多少嗎?”
李俊熙開玩笑似的語氣,突然變得極其危險。
“顧北辰啊,在你眼裡現在的我比那些久居末流的同學還要有趣吧。心裡明明在肆意大笑,嘴上還要說些安慰人心的話。?“李俊熙麵對著十字路口川流不息的人群仰天大笑起來。
顧北辰的眼睛緊緊的注視著笑容有些狂癲的李俊熙,俊熙默默的繞過顧北辰,他伸開雙臂,上下擺動著挑釁道。
“俊熙。”李俊熙話裡帶刺,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一抹咬牙切齒著卻又酣暢無比的笑容,冷硬的呈現在顧北辰麵前。看著如此極端的俊熙,顧北辰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但他依然很想挽留住他。
微醺的夕陽映照得整條街都如沐愛河般醉意朦朧,一道道時而濃稠、時而窸窣的樹影,如暗沉的飾物般圍繞著一道如黑水晶吊燈般熠熠發亮的高大身影的四周。被車輪碾過後,連同身影樹影仿若是遍地盛開著紮滿荊棘的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