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侯聰說。
慕容行聽到侯聰的聲音,剛才有些慌亂的情緒也平靜了下來。他推門進去,又關上門。看到侯聰坐在窗前,外麵陰雨連綿,他沒有點燈,被黑暗籠罩的臉上,散發出慕容行沒有見過的哀傷與無助。
慕容行也是一樣。
打小兒生下來,大行皇帝已經坐在龍椅上一些年了,備受尊崇。從侯聰到慕容行,習武學文,躍馬疆場,都以自己的身份為榮:帝王座下少年郎,平日裡榮華富貴,危機時為君鷹犬。
八大柱國和底下的將軍們再怎麼為自己家族的權力著想,要分掉君權,總是認皇帝當老大的。皇帝死了,這種天崩地裂的感覺,與父母親人去世又有所不同。
還是侯聰先說了話,“坐吧,大毛。”
沒有外人,也不用講究尊卑和級彆。慕容行坐下來,意識到侯聰的聲音裡有顫抖,但是,這位武衛將軍說下一句的時候,剛才的情緒已經不見了,“毛,這是哪裡的消息?”
慕容行雙手捧上家信,這直接是侯崇利用權力傳來的密信,信裡的文字簡潔無比,稱皇帝暴病而死,死於4月27的亥時一刻,大桐情況穩定,朝野無虞。兵權暫未有任何改變。太子侯牽已於靈前即位。讓侯聰伺機而動,注意安全,同時,閱後即焚。
官方昭告四海,尤其是鄰國的文書,應該還會晚一些。不過小道消息會迅速跑出來的。
官方文書才是大家得知這種消息的唯一渠道。家信上討論君王生死,是足可以被扣上“造反”帽子的大罪。
侯聰這才點了個火盆子,親自把信燒了。
“毛,去睡吧。多蓋床被子,都說江南暖和,這天天下雨,比咱們老家還冷。”
“是。”
第二天一早,侯聰就在早飯的時候,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莫昌。
許是聯係到了自己父皇更早之前的忽然死亡,莫昌坐在椅子上僵立不動,眼淚直流。淩霄更是跟在三公主前常常出入禦前的人,這時候又心疼舊主,又感懷身世,走到牆角哭得渾身顫抖。
翠竹給莫昌擦擦臉。
莫昌眼神裡的淚光漸漸被冷峻和決意所掩蓋,“惠王呢?”
“不知道,等消息。”侯聰說。
在這個成國邊境上的小鎮,他們兩個做對做了很久的人,居然有了穿在一條繩上的宿命感和同伴感。之前兩個人多麼意氣風發受人矚目,現在就有多狼狽荒唐——莫昌是棋子是俘虜,就不用說了;侯聰全家老小、幾乎全部的得力部下都在北境,手裡不能說沒有刀,卻生活在最討厭大柱國將軍係統的新君刀口上;他拚死拚活執行的這個任務,又是新君下大力氣破壞過的。
現在,侯聰把人家莫昌送回了國,有可能立即被成國君主捏死;他自己和部下們,則可能根本回不了自己的國家。
那日,侯聰難得地“示弱”,不曾再孤獨地呆在自己房間,而是一直守在莫昌的房間,似乎是依戀這份陪伴——一個與他旗鼓相當的男人才能給他的支撐。
消息是不停地來:先是賀拔春的信來了,比侯崇的信要詳細,尤其是說了惠王的事,已經等於被軟禁在王府了;另外城防和禁軍都被太子掌握了,賀拔家長支在沒有與其他柱國將軍商量的情況下,已經提出上交兵權,難得的是,太子百忙之中還召見了賀拔春,把他帶在自己身邊。
緊接著賀拔春的信件而來的,是王琳的“信”,其實王琳並沒有寫信給侯聰,而是寫信給成國國君,送信人被元又的底下人截住了。——元又派了幾組心腹分布在江邊到平都的重要路口。
侯聰預計,按照時間,大桐的國葬,已經出了“頭七”,那皇帝的死去,越來越公開,已經是馬上要到來的狀態了。
侯聰讓幾個心腹都集中到了莫昌的房間,白衣依然沒有出現。
慧娘帶著人在上晚飯。
“現在,殿下覺得,平都為何沒有消息?”侯聰問莫昌。
這的確是個奇怪的現象。平國本來派了使節、虛偽地等在鹽花鎮,獨孤正去見過,據說還是個四品禮部官員。江上的神火陣,岸邊的弓弩手,顯然是成國想讓莫昌死透,那個官員根本就是來收屍的。結果,死訊沒等到,侯聰還不肯去鹽花鎮,拐了個彎到了白鹿鎮,平都就此杳無音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