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的層層的苔。蒼意在清晨裡乾裂無情。高牆內,是成國死牢。越過外牆、小甕城、內牆、大河溝,是殺頭的地方。這片平地被四周圍的塔樓、二層監獄包圍。能看見殺人場地的牢房,還是好的牢房。
白衣在死牢一角的一樓單間。什麼都看不見。但她知道,自己回到了夢魘中的地方。潮濕陰暗的土質地板,在這樣的夏天也散發著涼意。獄卒送來的飯和水,都被她埋掉了。從死牢離開的這些年,恍如一夢。
小侯聰沒被收走。押送她來的人隻是急匆匆地把她塞進見不得人的地方,隻要她身上沒有兵器就行,沒有想那麼多。她現在把它抱在懷裡,試圖想清楚目前的境地。忽然,懷裡的他好像動了一下。
白衣覺得那是自己餓昏了的幻覺。就著昏暗的光線,她還是忍不住看了看這個小人兒,和自己的大公子好像呀。大公子說,傀儡裡會沁入主人的精魂。這個小人兒不是代表侯聰在陪著自己,它是孤獨的白衣自己。
牢門又開了,來的人舉著火把,白衣在不適應的亮光裡看了一下,並非常來的那個獄卒。尤其是,他身上的獄卒的衣服似乎不屬於他。這種屬於和不屬於,來自一種直覺的判斷。白衣聽著他的腳步靠近,自己一動不動,在頭腦中搜索這個人的臉。
沒有結果,是個陌生人。
同時,這證明了他的危險性。
因為白衣自那日被關進來,已經牢記了所有見過的獄卒的臉。忽然有個陌生人來,就算他是個真獄卒,他本不該來負責這間牢房。
他的腳步停下來,白衣聽到門外還有彆的人。
不過,他們可能早就知道白衣女兵玩的名聲,未敢輕動。而是將一碗肉、一碗菜放在地麵上,接著是米飯的碗,水,和筷子。
這個“獄卒”開口了,“白姑娘,您還是保重貴體,不吃飯可是不行的。”
白衣埋掉飲食和水的事,顯然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白衣抬起頭來,眼裡的殺氣讓對麵的人後退了一步。
“菜裡有毒嗎?”白衣問。
“白姑娘,人生苦短,何必知道那麼多。”
“我現在這個境遇,你說實話又能如何?”白衣癡癡地追問。
“獄卒”似乎很認同,畢竟,來執行這個任務,他認為自己從此攀上了豔陽公主這個高枝兒,人在得意的時候,往往想得少,“獄卒”果斷回答,同時準備好了欣賞一出殘酷的戲碼,“白衣,你早就該死在外麵院子裡了。刀斧手都替你準備好了,因為你家裡人不老實,害我們多費一次事。你想聽真相,就聽。公主殿下覺得,藥死你嘛,不太好,你黃泉路上,怎麼和你那一百多個斷了頭的家人相認呢?”
“哦,”白衣明白了,莫豔陽終究要讓自己跪在外麵斷頭石上一下。在白衣的無聊的想象裡,甚至描繪過公主為大房、她做偏房,一起伴著侯聰的荒唐畫麵,白衣都覺得可羨可慕過,但是公主本人,完全容不下白衣的存在。莫榮兄妹果然狠辣決斷。
“那,這菜裡沒毒。”
“獄卒”哈哈大笑,他覺得戲已經開始了,“怎麼會沒有?您功夫那麼好,不隨便吃一點兒,怎麼保證行刑的時候不出意外呢?”
白衣竟然也跟著笑起來,還特彆甜美,這倒把來人嚇了一跳。白衣好容易停下狂笑,擦了擦口水都流出來的嘴角,“我知道了,難得公主殿下看得起我。我吃。你是不是要看著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