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翰樓莫輝生母的房間裡,那個美麗的女人已經虛弱不堪。白衣一直在陪伴著她。為了讓她不知道還有幾天燈儘油枯的生命,能感受到儘可能的暖意,從來都需要彆人照顧的白衣,忙碌了起來,學習了起來。她第一次明白給病人擦身體需要什麼,也摸索出了到哪裡能拿到這些東西。她本來就呆氣,她照顧的這個女人本來就文氣,兩個人沒有太多話說,大多時候一起沉默著看著樓外的光陰,從明到暗,穿綠飛紅,不停變化。
因為莫輝身邊大部分時間都跟著下人,白衣隻有少數時候能見到他。他確實以讀書不受打擾為由,在照清殿一個角落裡,命人收拾出一個“誰也不許入內”的小房間。但是,白衣要想從密道出口所在的後花園,到達那個小房間,路上總有些波折要度過。為了等待一個去找莫輝的最好時機,白衣會留在碧翰樓的四樓陪伴莫輝的生母。
當然,也會把莫輝的隻言片語、小小趣事,告訴給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從未問白衣為何呆在宮裡,白衣也從未想要從她那裡問,太後所在的那個宮殿,到底在哪裡。
那天早上,剛過了巳時,白衣躲在衣櫃裡,等著碧翰樓的小宮女兒把餐具拿出去後,重新出來。莫輝的生母的氣色比頭幾天要好,她掙紮著坐在窗前,看到夏日已濃,白衣替她采來的花,剛剛插在了瓷瓶兒裡,忽然意識到,她自己正在經曆回光返照。
她向白衣笑了笑,試探地福了一下“既然把孩子托付給你了,就還有旁的請求,算是不情之請。”
白衣也走到窗邊,“請說。”
“你沒問過我的名字,我本也不想成為你的牽掛和負累。不過,以後,輝兒過得好不好,我還是希望,你上柱香,告訴我。總要知道我的姓名吧。”
“請說。”白衣也沒有廢話。
“我姓陳,叫汀蘭。我家並不顯赫,在本朝備受猜疑,落籍是在平都,但實際上,我們隻當自己是大桐人,總要回大桐。”
白衣明白了,“你家是平朝舊皇裔,100多年前,被莫家裹挾到這邊的。先帝選你陪伴當今,也是心胸開闊。”
“當今,”陳氏冷笑著搖搖頭。她接著看著白衣,“你幫我這麼多,雖則大恩不言謝,我也想報答你。哪怕一句話的事兒,但凡能幫到你,也讓我心裡好受一些。”
白衣這才問,“倚蘭殿在哪兒?”
陳氏微笑著點點頭,說了一句,“這就是了。”她輕輕咳了一句,坐到書桌前,拿起筆畫起了皇宮的圖,並且標出了倚蘭殿的位置。白衣發現,倚蘭殿在整個皇宮的東北角上。那裡的外圍是禁軍蘭台戍的兵營和軍械庫,小小一個宮殿,建在一個叫做刻心的湖上。這是平都皇宮與大桐皇宮在布局上最大的不同。
白衣看著墨跡漸漸乾去的地圖,不由地感歎,“這個地方不好進啊!”
陳氏沒有回答,而是向後一仰,氣絕身亡,連帶著身子下的椅子,重重倒在地板上。
“壞了。”帶著侯聰上樓的太監,叫了一聲,“四樓怕是出事兒了。您先等等兒。哎喲喂。”
一天前,莫榮批準了妹妹的請求,答應她可以采取派人跟蹤、直接審訊、翻查舊賬等方式繼續追蹤死牢那裡得來的線索,同時,準許侯聰進入碧翰樓翻閱從前的資料。
這對他也有好處,猛然即位,他對自己伯父那裡繼承來的國家,並不夠了解。他親自在殿裡囑咐了侯聰幾句,就讓碧翰樓的太監帶他過來了。
此刻,這位太監正領著上樓的侯聰,走在從二樓到三樓的台階上。他嘴上說的是“等等”,但並沒有任何實際行動力保證侯聰原地呆著。四樓上那個女人,說尊貴,很尊貴,因為,她是小殿下莫輝的生母,說卑賤又很卑賤,因為她對莫榮即位不認可,實際上等於是個囚犯。
說敏感,那就是最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