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朝著辦公室的門走了過去。
eddie醫生看到這一幕之後,表情馬上變得嚴肅。
他起身跟上了寧皎依,試圖用溫和的話提醒她回歸現實“我準備了早餐,要不要先吃個飯?”
“你不用安慰我,我很好。”
寧皎依回頭看著eddie醫生,朝著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笑得明豔動人,眼睛彎成了月牙,看起來十分漂亮。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誰能抗拒這樣的笑容。
可是,eddie注意的到的,卻是她空洞的眼神。
傅啟政之前跟他說過,寧皎依有抑鬱症病史。
她這個樣子,已經有那個前兆了。
人在經曆巨大打擊之後,一定會出現應激反應。
每個人的表現不同。
寧皎依之前已經得過病,複發的可能性極高。
她現在的表現,已經有那個苗頭了。
eddie醫生思忖了片刻,順著寧皎依的話往下說“嗯,我知道你很好,所以先吃飯吧。”
“一會兒你要去icu吧,吃飽了才有力氣進去。”eddie醫生的聲音很溫和,聽起來沒有任何攻擊性。
“對,我一會兒要去看他,我要先吃飯,你說得對。”寧皎依點點頭,跟著eddie醫生回到沙發上坐了下來。
eddie醫生將之前準備好的早餐送到了寧皎依嘴邊,寧皎依隨手拿起了三明治,連包裝都沒拆開,就往嘴裡送。
三明治外麵是紙質包裝,寧皎依就這麼硬生生地把包裝紙吃下去了。
eddie醫生想要攔著她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寧皎依將嘴裡的東西咽了下去。
eddie醫生輕歎了一口氣,對她說“包裝紙拆一下,你剛才不小心吃到了。”
“哦。”寧皎依倒是很順從,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三明治,動手把包裝紙撕了下來,然後繼續吃。
她吃東西的動作非常機械,不像是在吃飯,而像是在完成任務。
很顯然,她的注意力也不在吃飯這件事兒上。
………
寧皎依吃了非常多。
eddie醫生擺在她麵前的所有吃的,她全部吃下去了。
eddie醫生沒有攔著她,是怕搶走這些東西之後她會徹底崩潰。
她剛才明顯是在用往嘴裡塞東西這件事情來發泄自己的情緒,
拿走了這些東西,等於堵塞了她發泄的渠道。
這樣一來,隻會加劇她的情緒惡化程度。
寧皎依最後吐了。
她衝到了辦公室的衛生間,吐了個天昏地暗。
eddie醫生常年在精神科接診,對於這種情況早已司空見慣。
聽著寧皎依嘔吐的聲音,eddie醫生抬起手來掐了一把眉心。
寧皎依的情況確實不太好,看來他需要跟傅啟政溝通一下。
她這樣,如果不加以的乾預,後果會很嚴重——
eddie醫生趁著寧皎依嘔吐的間隙,拿出手機來給傅啟政發了一條消息。
她的情況很糟糕,我懷疑她的抑鬱症複發了,還伴隨著軀體化反應。
傅啟政那邊很快來了回複麻煩你了。
eddie無奈她現在是無法靜下心來接受我治療的,先帶她去icu看人吧,穩住她的情緒是最重要的。
寧皎依把剛剛吃下去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不僅如此,還吐了一堆酸水。
吐完之後,寧皎依站在洗臉池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再次笑了起來。
“沒事兒的,我沒事兒的。”
她一邊笑,一邊搖頭。
臨近探視時間,傅啟政親自來eddie醫生的辦公室帶走了寧皎依。
傅啟政進來的時候,寧皎依臉上掛著明媚的笑,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傅啟政跟eddie醫生對視了一眼,一看他的眼神,便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寧皎依現在精神狀態不太對——
“皎皎,先去護士那邊換衣服吧,一會兒我跟你一起去icu。”傅啟政拍了一下寧皎依的肩膀,喊她一起走。
寧皎依抬起頭來看著傅啟政,笑著說“好啊,我們走吧。”
她看起來真的很開心,聲音都是興奮的。
好像,猶豫過度興奮,還有些顫抖。
傅啟政聽得更加擔心了。
寧皎依這個情況……
她一會兒看到傅定泗會不會更嚴重?
但是如果不讓她進去探望,也說不過去。
傅啟政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帶著寧皎依走了。
………
傅啟政帶著寧皎依去換上了無菌服,在護士的指引下進入了icu。
傅定泗是一個人待在裡麵的,他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頭部幾乎沒有接觸空氣。
他就像是個機器人一樣被固定著,靠著各種各樣的電流維持著正常的機能運轉。
上一次他中槍的時候,寧皎依就被嚇得不輕。
那個時候她以為那應該是他這輩子最脆弱的時候了。
沒想到,還有今天。
也對,那個時候他隻是脆弱,最起碼還是可以呼吸的。
他一切都很正常,隻是醒不來而已。
不像現在——
待在icu的人,呼吸都要靠氧氣瓶。
寧皎依踏進病房之後,視線就一直在傅定泗身上沒有挪開過。
她就這麼定定地看著病床上的人,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
寧皎依越是表現得平靜,傅啟政就越是擔心。
“醫生怎麼說?”傅啟政正擔心的時候,寧皎依突然開口問問題了。
傅啟政回過神來看著寧皎依,將醫生的話如實說給了她聽“手術成功率不高,隻有10左右。”
在臨床上,這種成功率的手術,基本上所有家屬都會選擇放棄。
“哦……這樣。”寧皎依點點頭,她笑著問傅啟政“那什麼時候做手術?”
“後天。”傅啟政說,“我和他父母商量過了,決定還是賭一把,雖然成功的幾率很小。”
“哦……可是,秦峰說,即使成功了,他也可能醒不來啊。”寧皎依回憶著秦峰的話,“他說,會變成植物人。”
傅啟政聽著寧皎依這樣說話,身上竟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實在是太冷靜了。
不對,不是冷靜。
是詭異。
她問這種問題的時候,竟然還在笑,好像是在盼望著什麼好事兒一樣。
傅啟政現在非常擔心寧皎依的精神情況。
她這樣……像是要瘋了。
“有這個可能。”斟酌了一下之後,傅啟政才回答寧皎依的問題,“不過所有手術都有風險,儘人事聽天命就好了。”
傅啟政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傅定泗,而後對寧皎依說“要不要跟他說說話?”
“如果手術沒成功,他就會死,是吧?”寧皎依像是沒聽到傅啟政說話一樣。
這個問題……
傅啟政攥了攥拳頭,“是。”
“嗯,我知道了。”寧皎依突然又開始大笑。
病房裡很安靜,寧皎依的笑聲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尤其詭異。
她笑得很誇張,那張漂亮的臉蛋兒都有些扭曲了。
寧皎依平時算得上是開朗的性格,但她笑的時候還是有大家閨秀的範兒在,不會像現在這樣——
至少,傅啟政是第一次見她這樣笑。
實在是太不對勁兒了。
“皎皎——”傅啟政有些擔心地喊了她一聲,正準備開口勸她,就被她打斷了。
她笑得很輕鬆,甚至還朝著他搖搖頭,“我沒事兒的,彆擔心我。”
傅啟政“……”
她這個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兒的。
“你不信啊?真的沒事兒。”寧皎依說完又咧嘴笑了笑。
她笑得很好看,可是眼睛卻空得厲害。
傅啟政看得心裡不舒服,可她一直說沒事兒,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最終,傅啟政隻能選擇沉默。
寧皎依走到了病床前,低頭看著床上的傅定泗。
他的頭發已經被刮乾淨了,頭上纏著紗布,隱隱滲出了血跡。
好像是在為了手術做準備吧。
他這個手術,要開顱的。
寧皎依定定地看著他,靠近之後,她才發現他是真的沒有什麼生命體征了。
他身上插滿了儀器,她甚至都不敢碰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確認他還活著。
“如果不是這些東西的話,他應該已經死了吧?”寧皎依回頭問傅啟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