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醒來,感受到腳底的觸感,一瞬間變得惶恐不安。
他腳下竟然踩著大地。
作為任瑟帝國中一位已經服役二十年的軍人,他是負責淺層海探測船的一位船長。土地上有惡魔,惡魔帶來災厄,入侵他們的國度,這是任瑟中三歲孩童都知道的厄運之詩。而他此刻就踩在大地上,堅硬陌生的觸感沒有讓男人安心,反倒是如同腳踏岩漿般滾淌。
這當然不是大地真的如岩漿般灼熱,這是男人內心中對土地的恐懼導致的幻覺。
他環顧四周,開始尋找大海。
所幸這是一處距離海洋不遠的海灘,就在不遠處的海麵上還佇立著探測船的殘骸,殘骸還能依稀觀察到曾經巨型船隻的輪廓。男人瘋狂地朝著探測船的方向奔去,作為一個基本上生活在船上的軍人來說,這個載具就是他生命的全部.從老船長那接過船錨象征的那一刻起,他便將這艘船視作自己生命的全部。
等到他淌過海水,來到自己的船隻身邊時,他呆滯在原地,伸出的、想要撫摸船隻表麵的手頹然垂下。
已經徹底損毀了。
他的船員們全部不知所蹤。
這很要命,意味著他無法返回深海中的城市。同時陸地上的空氣開始侵蝕他的呼吸係統,他開始感到炎熱和呼吸困難。他邁入船隻殘骸中,從倉庫中找到一件完整的護具,他對著這件白色護具祈禱,祈禱他還沒有被神靈拋棄。
他開始回憶,究竟是什麼導致探測船損毀。
隨著記憶的蔓延,莫名的恐懼開始纏繞他的心靈,那來自天外的赤色巨獸,全身上下布滿鋒利的鱗片,粗壯的如同海底山脈的身軀,還有那張看了會做噩夢的猙獰鬼麵。刺目的金色火焰伴隨男人的回憶竟然開始在他身上燃燒,男人趕忙止住了對那個巨獸的想象,所幸有著護具,不然恐怕他將被活活燒死在火中。
男人喘著粗氣,他想起來了。
那頭巨獸的出現引起了帝國的警戒,這樣的天外巨獸很罕見,他的船恰好就在巨獸潛入的海域的附近,於是被派遣去進行觀察,不僅僅是他被下達命令,同行的還有數十個探測船,這些船隻的船長都是經驗豐富的軍人,執行一道觀測命令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他們失算了。
巨獸周圍的洋流開始急劇變化,淺層海域對於探測船根本毫無威脅,可就在那頭巨獸的影響下變成能毀滅他們的利刃,漩渦狀的水流不斷拍打在船身上,直到擊碎某個鋼板,將千萬噸的海水送入船隻內部。
男人隔著海水看見了那個東西。
這種東西的形象要麼被記述在神話裡,要麼被刻在壁畫上,總之不該是出現在現實裡的東西。
男人坐下來,靠著自己的船隻殘骸,頹然坐在海水中。他低下頭,愣愣地看著自己白色護具上焦黑的燒痕。
“你是神明,還是惡魔啊!”他戰栗道。
海水開始震動,激起密密麻麻的氣泡。男人抬頭,眼前的一幕令他窒息!沙灘上升起了蒼白的影子,如白絮和蛛網的結構構成它們的軀乾,它們晃動著修長畸形的身體,數量無窮無儘!
男人知道為何他的船員們不見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想起古書上的詩詞。
“你見它們走來,張開白色的翼。”
“你見它們踉蹌,布下白色的網。”
“你見它們嬉笑,在眾生的血肉上建立肮臟的國……”
土地上有惡魔。
…………
冰冷的海水仿佛有種魔力。
流動的靈開始緩慢,擴散的域開始收縮,探知的識開始潰散。
李熄安繼續深入這片未知的大海。
他在宇宙中觀察這顆星辰,估量它的大小,很難想象一顆沒有靈氣痕跡的星球竟然能擁有比擬大界的龐大星體。而這顆星球上的大半部分被海水覆蓋,隻有零星的陸地分散在蔚藍海麵上,從宇宙的視角看,陸地分散的像一張白紙上的很多小點,數量很多,但隻是小點,中和加起來可能隻有海洋的百分之一不到。
終究是大界級彆的星體,那些零星的小點就可以稱作陸地而非島嶼了。
冰冷的海水籠罩李熄安,黑暗便是前方視線的全部。因為海水的特殊性,李熄安延伸出去的神識全部化作泡影,體內的運行靈都十分阻塞,這讓他直接放棄了引動河圖洛書定出一個錨點的穿梭式下潛的方法,轉而用肉身硬抗這古怪海水帶來的巨大壓力。
李熄安很適應在海水中活動,龍的身軀並不畏懼這水流。
失去靈力可能對不少修士都是毀滅性打擊,但在修行的層次不斷和攀高的過程中,這個影響會漸漸被淡化。比如陽神的陽神金身,極宮的皇道領域,這些力量在某種程度上並不依托靈力而存在。直到真一之祖,在以身抗衡世界的力量下,哪怕靈力被壓製,祖依舊偉大,法相展露之時,便是諸敵走向滅亡的時候。
數量難以撼動真一的境界鴻溝。
除非……是眼前這種特殊情況。
徹徹底底的禁法之地。
海水提供了與宇宙隔絕的空間,海水中的特殊物質能壓製哪怕無可撼動層次的力量。
他很好奇,能影響他的靈,造成巨壓的海水。擁有這種古怪能力的水流若是換作其他的祖深入這片大海,恐怕會被直接壓成肉泥。唯一不確定的是律法在這裡是否管用,如果這海水不僅能鎖住靈,還能鎖住律法的話,被壓成肉泥的範圍可以擴大到不少律道聖者。
宇宙之大無奇不有,何況這顆星球與一位羽化者有關,當初深入海淵,那埋藏著庫庫爾坎頭顱的深淵中的海水與這片大海的性質十分相似。
鱗片收攏,李熄安被氣泡裹挾著繼續下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