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王城洛陽。
玉白圓月大如磨盤,燈火闌珊不似人間。
閣樓瓦頂,穿著夜行衣的人影穿梭交錯,拉出如刀的勁風。
天上白月安靜地注視著樓頂奔走的鬼魅。
月華映出修長輪廓。
一行十數人,個個都是好手。天下皆知曉王城之中,天神注視,不可運靈。而不引動靈達到這種身手,瞞過王城天兵,足以見得這一行人的可怕了。
行至某處,為首的修長人影突然停下,右臂彎曲下達指令。
“停!”
令行禁止,十幾人從高速奔走至陡然停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大人,何事?”其中一人抱拳問道。
為首的身影默不作聲,隻是從懷裡掏出圖紙觀望,圖紙已經泛黃,上麵繪製著洛陽城的樓閣巷道。
立於高樓彎梁的身影盯著圖紙片刻,然後掃視四周片刻,如此往複。
下方的行人已經去了一茬,他們仍舊未動。
“啥情況?”有人摸不著頭腦,隻覺得自家的大人神秘莫測。
“新來的?”
“正是。”
“難怪......”那人歎道,然後補充:“這種情況你跟著這位大人出門是常有的事,等一會就好了。”
新來的依舊摸不著頭腦,但也隻能點頭稱是。
良久,為首人影長舒一口氣。
“見鬼,又迷路了。”
將圖紙折好,輕輕後拋。
後方有人十分自然地接過拋來的洛陽城地圖。
“帶路。”
“是!”接過地圖的人看了一眼,便將圖紙收好,用力一蹬,走在隊伍的最前方領路。
地圖上用紅色記號圈下的建築,是他們一行人的目的地。王城內不存在靈,地圖也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畫出,標記。
太廟。
天下巫祝之首,監天司及十二大巫的居住之所。傳說太廟之主監天司溝通九幽,背負著一國氣運,哪怕是當朝皇帝也不能威懾其分毫。
巫祝乃天下醫者,她們將自己的一生獻給上蒼,以此溝通鬼神,治理著天下災禍,再加上背負國運的監天司。沒人會對太廟動歪心思,這無異於與全天下為敵。
去那乾做什麼?疑問剛蹦出來便被打消。
沒必要想那麼多,自己就是一打工的,跟著老板走就好了。
雙腿發力,雄厚的功力掀起勁風。
不知道是因為大人的路癡相當嚴重,還是這次領頭的對洛陽太過熟悉。大約花了半柱香的功夫,他們便看到了以攀延鑄就的三座大門。這裡人大都博識,知曉眼前的便是所謂的“三解脫門”,即“空門”、“無相門”、“無作門”。
不過令他們稍感意外的是太廟居然建在洛陽的後山。
這裡離繁華很遠。
燈火在他們身後遠去,仿佛將他們與人世間隔離。
隻有淡淡的星輝月華照亮此地的光景。
約莫九丈高,三丈寬的的正門,背後是平緩延伸的石板路,一直向上攀升。茂密的叢林擋住了眾人的視線,但向山上看,依舊可以隱約看到朱紅色的建築群。想必太廟就建在這座山上。
他深吸一口氣,準備一腳踏進去。
被人蠻橫的拽了回來。
“你是蠢貨麼?”首領冷冷地看著他。
“這個正門是給朝拜的人走的,上麵銘刻著鬼神的力量,你就這樣直直的走過去,是生怕彆人不知道我們來了?”
首領拍了拍小夥子的肩膀,用手指著旁邊茂密的叢林。
“我們走這裡上去,你負責開路。”
小夥子鬆了口氣。
“有機關秘法,死了我不負責。”首領又補充道。
事實勝於雄辯,太廟的祖山裡沒有機關。
至少他活著見到了太廟。
朱紅色的廟宇群,正中間的尤為顯眼。倒不是因為顏色或者建築結構差異過大,純粹是因為中間那個已經不能算作廟了。
是座黑色的巨塔。
他們站在樹林裡粗略估計,那座黑色巨塔高三十三丈,從這裡看去,宛若一座通天之塔,墜下的陰影便籠罩大片土地。
“監天司住那?”他指著中間的黑塔。
“不知道,不過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首領揮手,一行人狗狗祟祟地跟在後麵。
他們的潛行能力數一數二,一路走來沒人發現。這裡畢竟不是宮庭,沒有那些該死難纏的天兵,都是些人蓄無害的小巫祝。王城洛陽太特殊了,鬼神的力量在這裡完全收斂,靈也不能動用絲毫,唯有天兵不在規則之內。巫祝的強大依托鬼神,無法呼喚鬼神的巫祝和尋常人沒有任何區彆。
在這行人眼中,太廟巫祝在王城外大概比天兵還可怕,可在王城內,真的便能以人畜無害來形容了。
前方,出現了,想啥來啥!
人蓄無害的小巫祝!
“噓——”首領將食指豎在嘴邊。
那隻巫祝在掃地,似乎有些苦惱,像極了他們練功不認真被師傅拎出門處罰的樣子。
巫女身形纖細,著青衣朱裳,衣袖上上繪著騰蛇龍象。
遠遠看去便知道是一罕見的美人。
“難怪近年來老婆這麼難討,原來好看是都嫁給老天爺了啊......”有人忍不住嘀咕。
首領沒有在意,隻是氣息愈發收斂。
一個呼吸,漆黑的身影出現在那巫女的身後。手攏成爪,扼住少女的喉嚨。
“不要動!我會......”首領隻想凶神惡煞地威脅下女孩,但看見那名巫祝麵龐的瞬間,話一下梗住了。
眼前的巫祝美貌太過驚人,一下子照進首領的心底,讓首領的心思不由得飄乎起來。
黑發如墨,口唇含丹,眼角點綴著一顆朱紅淚痣,皮膚白的幾乎透明,在廟宇昏黃的燈光下呈現冰晶般的質感。
也許是因為突如其來的陌生威脅讓少女受到了驚嚇,她回過頭,鼻梁聳動,微微泛紅,如煙的細眉蹙成一股,泫然若泣。
首領瞪大眼睛,有些手足無措。顯然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形。
最後想了想,摘下麵罩,聲音也由粗糙變成了清冷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