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雪中,山巒廢墟。
李熄安哈了一口氣,然後靜靜地看著那白霧消散在空氣裡。
他聽見了鐘聲。
身旁的蒼玉也聽見了鐘聲。
這頭神禽並不來自洞庭,他的故鄉在更遙遠的北方。隻是數十年前他妄圖鑄就法相,成祖,渡劫失敗,一身神通為了保全自己性命在雷光下燃燒殆儘,最後墜落至越州地帶。無數斬妖人聞聲紛至遝來,要取他性命。
能夠觸及真一的太古妖皇,足夠牽引諸多生靈的欲望了。
李熄安救下他。
諸靈的欲望的確可怕,但在昏劍下不值一提。在蒼玉和性命之前,大多數選擇後者,退去。選擇前者的便在昏劍下焚儘,成為洞庭湖畔的一縷飛灰。
蒼玉曾經問,為什麼救下他,他們之間並無因果。
李熄安沒有回答,他當時在洞庭湖中,遙望天穹開裂,神禽浴血直墜大地,神光璀璨,卻又將熄。這一幕讓他很熟悉,就如曾經目睹金翅鵬鳥逆轉陰陽,阻隔塵世,喚起禁忌極樂,迎向純陽的劍光。
隻是感到熟悉。
所以李熄安沒法回答,隻說你像我一位故人。
蒼玉的脾氣很強,卻不再追問,他向李熄安允諾道,這副身家性命,可任意驅使。這才有了赤龍成祖之日,法相崩裂,埋於洞庭,蒼玉照看著這具法相,建立龍神廟,用眾生願力修補它。
李熄安凝視著破碎大地,雪很大,但沒能重新將大地鋪成銀白。
厚重的鳴鐘聲穿透雪塵。
如呼喚一般,不斷地敲擊。
他聽見了呼喚聲,來自嶽州城。
蒼玉也抬起頭,他顯然也聽到了。
伴著鐘聲,有人呼喊道:“天兵降世,捉拿妖物!”
“天兵降世,捉拿妖物!”
吆喝聲不斷,甚至李熄安能聽出聲音來自不同的人,男女老少,應有儘有,與其說是部分人,不如說是整個越州城在呼喚,呼喚那天上。
蒼玉麵色陡然一變。
白蛇也很懼怕,它親眼目睹蒼玉的慘狀。蒼玉已經是它能想象出的最強大的妖。連他都做不了絲毫抵抗,何談陽神境的它呢?赤龍的確強大,可他終究不能時刻護佑在他們兩者身畔。尋常生靈麵對天兵,簡直就是在和死亡共舞,稍不留神,便是萬劫不複!
“沒道理!”蒼玉沉聲道。
“你已經出現了,天兵沒必要和你過不去。明目張膽地招惹一位祖,還是太廟的餮天鬼神之一,天庭不會如此行事!”
“你……你在做什麼?”蒼玉一驚。
李熄安用昏劍劃開指尖,純淨的龍血在空中畫出文字。其蘊含的灼熱氣息甚至驅散寒意,讓周圍的大雪頃刻融化。
符籙。
李熄安沒有多看一眼,畫完便將這張符籙扔進蒼玉懷中。
“帶著它,去洞庭湖下的洞府躲起來。”
“這枚符籙會告訴你何時可以出來,但在此之前,靜坐凝神,養傷便可。”
蒼玉拿著那枚龍血書寫成的符籙,皺眉,“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就如他曾經問赤龍為何救下他一樣,這一次,赤龍依舊沒有回答。
年輕人展露黃金豎瞳,人形的影子被火焰籠罩。下一刻,龐然大物自火焰起身,舒緩鱗片,一擺長尾便消失在蒼玉和白蛇的視線中。
雲層上方,李熄安感受著正在飛速向洞庭遁去的符籙。
蒼玉認為他的法相墜毀,和蒼玉自己過去觸及真一,渡劫失敗的原因是一樣的。底蘊不足,未能明見前路,隻是他徹底毀了神通,李熄安卻在最後成功化龍。
他不知道法相的墜毀是因為天穹之上發生了一場慘絕的戰爭。不知道天庭是罪魁禍首,亦是李熄安的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