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終究是他人的。
赤銅骨麵垂落在峭壁邊緣,俯瞰山崖半腰的雲層。突兀的,他聽見了嘰嘰喳喳的鳥鳴。
一隻青羽鳥雀撲打著翅膀停在了蛟龍的紅木枝角上,停的穩穩當當,那叫個行雲流水。鳥目裡可見嫌棄和自豪的意味。大概是嫌棄李熄安兩年不見,自豪可能是自己對這會莫名走動還忽大忽小的奇異紅木不離不棄。
赤蛟能理解這鳥雀的意思,笑笑,隨後繼續煉化這一陘了。
“山神真是有趣兒。”一旁的金蕭傳出神念。
“山中的萬靈敬畏你,也對你親愛。我倒是很久沒有見到我主人這副模樣了。他們越追求大道,離世間萬物的距離就愈遙遠。自從他踏入真一境後,流露出情緒越來越少。他們永遠安定,如一座亙古石像。可我知道,祖有他們的心思,他們從來不是石像,是人,是萬物之一,合該有自己的喜樂。”
“他寂寞的時候就會吹曲子。”
“橫簫金倪這個名號是他的驕傲,亦是他的枷鎖。”
“為何?”赤蛟問,“他們如此強大,擁有自己的喜樂是輕而易舉的事吧?至於枷鎖,那個時代天地間又有什麼能阻攔他們的腳步、成為他們的枷鎖?”
“因為九州就是他們的枷鎖。”
“九州將傾,他們是火種,這是每一位無可撼動者深知的事。他們擁有同境界無匹的實力卻連為這片天地征戰的權力都沒有。”
“作為九州之火沉眠至今,被陰影找到的他們若是有機會清醒……”金蕭沉吟。
“你會見到一個世界的崩塌,那想必是個很燦爛的光景。”
赤蛟想起什麼。
一個世界的崩塌,他的第一反應是綻放的煙花,刹那的絢爛,這一刻的光景無可比擬。
“你知曉一位祖的名號麼?同樣是一位無可撼動者。”
“玉釵順德已經講過了。”金蕭提及玉釵順德時的語氣都低落不少。玉釵順德,嚴格來說還是橫簫金倪的前輩。在橫簫金倪還是個毛頭小子時,這位可稱無雙的女子已經踏足了真一境。橫簫金倪的其餘七位同行者或多或少受過這位祖的恩惠。
這是一位強大到極點的祖,強大到足以撼動聖者。
過去九州的歌謠中就有一句“白玉手,如冰也如鐵,結法印,予生也予死。”這種層次的祖也墮落的話,金蕭想著,無人能躲避陰影。
“不是她,是竹籃采魂。”
“竹籃采魂?”金蕭驚呆了。
竹籃采魂,橫簫金倪的同行者之一。雖然知曉沒有沉眠的祖會被陰影放過,但聽到熟悉的名字,金蕭還是忍不住歎息。
“這方天地複蘇不過兩載,你竟然接連遭遇三位無可撼動者?”
李熄安沒有回應,他祭出了載天鼎,活靈奔走,顯化出血色人影。
“這是他的靈,我從他的分身上截取下的部分,失去了記憶。”
“難得放我出來一次,又是認親?”血色人影聳肩。
“的確是他。”金蕭沉聲。
“但氣息太弱了,弱到不敢相信。”
血色人影盯住橫懸空中的金色竹蕭,頭一次露出思索的神色。
“我知道你。”
一時間三個視線落在了血色人影身上,除了李熄安和金蕭,還有紅木枝角上駐足的青羽鳥雀,正歪著鳥頭。
“我也隻是知道你而已。我一定認識你,甚至可以說很熟悉。但其餘的什麼也不知道了。真是奇跡,難不成這支簫也是刻在我本能裡麵的東西?”血色人影納悶。
“我在天地未完全複蘇時的帝都祭壇下遭遇的竹籃采魂。”
“他不在小世界中,被鎮壓在一座祭壇下。”
沉默,恒久的沉默。
“祖臨,天外血煙,墮地忽驚散,飛空旋作雨聲來。”李熄安念著古籍上閱覽到的文字。
曾經他以為這是這位祖撕裂世界壁障來到現世造就的意象。
但也許……
“他成功了?”金蕭顫聲發問。
這位祖的到來,伴隨著一場崩滅世界的絢爛煙花。
“我不知道。”
“若是成功了,他不該成那副樣子。總之,我在邁入小世界前,需要去一趟帝都了。”
在此之前,用這場難得的安寧鋪就他麵見真一的資格。
狂風呼嘯,赤色的龍形蜿蜒,鐵鱗扣合,金鐵之聲回響深穀,婉轉不絕。
又一隻爪垂落。
李熄安感受著陌生的手臂與爪,說起來真是奇妙,自己身軀的一部分竟然不是長在自己身軀上,而是自虛空中伸展而出。
他將伸展龍爪的兩個虛空空洞聚攏在龐然身軀的前半身的兩側。
隔遠看,就仿佛這頭蛟龍真的長出了兩條手臂一般。
曦光盛放,右臂抓住了金色長劍的劍柄。
龍形狂莽遊弋,他持劍劈下,如太古的圖騰壁畫,似妖魔似神明,原始可怖。
等撕裂的雲層合攏,赤蛟早已走遠。
這是趟修行路。
而他的修行還遠遠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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