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大庭院。
銀杏婆娑,剪碎了月影。
楚杏兒坐在樹枝上搖晃著腦袋,兩隻手擺成六字形放在頭上,輕輕哼著小曲。
“我頭上有犄角,我身後有尾巴,誰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我頭上有……哇哦哦!”聲調猛地攀升了一大階。
楚杏兒差點被嚇的從樹上掉下去。
雲霧破開,赤色的龐然大物盤旋在天空,鐵鱗開合,倒映森冷月光。
那巨大的頭顱垂下,沉重的呼吸壓低了銀杏枝葉。金燭般的眸子俯視她,眼底像沉澱著金子。
“我來接你。”赤蛟的說話聲如滾滾悶雷。
“你你你!”女孩語無倫次,手指一通亂點。“你是那天的……”
她在組織語言,可想不出啥詞來形容。
“南燭。”李熄安說出名字。
“可我什麼也沒悟出來……”楚杏兒摸摸後腦勺,難得地不好意思。
這幾日她連每日搖晃樹乾的習慣都舍去,從白天到晚上鑽研和尚的路途。為此,她還與寺院僧人一並吃齋念佛。可惜這些統統無用,她感覺自己和以前毫無區彆。後來索性不再去想,安逸地呆在寺廟也挺好的。
“不,是我錯了。”赤蛟開口。
“你不需要走和尚的路,你已經開始跋涉屬於你的路途了。和尚和你相處的久,比我看得透徹,那日我看走眼了。這道路按照很久遠的說法,是真佛之路。”
楚杏兒發呆。
好像不管是和尚還是眼前的赤蛟都比她要熟悉自己。不過這赤蛟說的什麼玩意?每一個字都聽得懂,連成語句讓她像在寺廟裡念佛經一樣晦澀難懂。
李熄安緩緩在半空擺動龐然蛟軀。
金燭燃燒,讓他眼裡的銀杏樹與現世的不同。銀杏樹上的枝丫浮泛著熒光,在末端延伸出手指形狀的透明物質。蝶翼般的葉子搖曳,覆映出古老文字的筆畫。
佛手銀杏。老和尚不是不管,是這銀杏在佛法上的道行恐怕要勝過他,他有啥可教養的。
“願意離開麼?不過總歸是你的選擇。”
女孩在這時猶豫了,無論她多麼渴望見識外麵的天地,這裡都是她埋根生長了數百年的土地。
廟宇裡的僧人走了出來。
他們往庭院中聚攏,抬頭看見龐然赤蛟眼中閃過驚歎。
楚杏兒能看見其中有熟悉的人,這幾日一起打坐念經,處處關照她。這些僧侶眼中有不舍,但選擇來送彆。
“李施主。”年邁僧侶低頌佛號。
赤蛟點頭,“我來接她。”
“我們知曉,所以來送彆。”
“怎麼樣,想好了麼?”赤蛟鐵鱗層層舒緩。
“走吧,我想先看看你生活的地方。”楚杏兒回答,抬頭的瞬間氣息仿佛變化,“多餘的根枝裁去便是,不怕這點小痛。”
“如你所願。”赤蛟輕笑。
仿若一隻無形大手掘開庭院泥板,地麵震動,僧侶們後退。那裡,一株古老銀杏被完整挖出,在庭院留下散落的塵土與深坑。
青銅巨鼎浮現,忽閃間古樹不見。
赤蛟抬首,雲霧自鼻尖吞吐,沐浴月光長久不動,如同化作了古老的神獸浮雕。
“李施主?”僧侶躬身發問。
半晌,赤蛟遊動,重新祭出大鼎,篆文奔走,接引來老和尚的靈化為一枚種子。
“落葉歸根,也許又是株佛樹。”
僧侶們低首。
說完,赤色身影直衝雲霄,帶來呼嘯的風聲,轉瞬消失在蒼茫群山中。
…………
鏡水湖麵倒映圓月。
披著夜色,赤色箭矢從高空掠下,驚醒了老樟樹下蜷著的蒼白大虎。
鐵鱗舒張的龐然大物在臨近老樹時如葉散開,化作一道人影穩穩落在粗壯樹枝上,老樟樹這段時日受大山靈氣長大了不少,可仍然不足以支撐李熄安的龐然身軀。
“等多久了?”李熄安坐在樹枝上,看著醒來的青焰。
沒過多久,一隻熟悉的青羽小鳥飛過來停在他的角上。眼神裡有些許不滿,也許是在想為何樹枝會自己離開。
“今天隻是臨時起意。”大虎聲音平淡。
“這樣啊。”少年笑笑。
李熄安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貓丫頭言行不一他已經習慣,他的目光放在大虎厚重臂彎裡冒出的白色狐狸上。
雪白的小狐狸依偎在大虎臂彎中,正抬起腦袋打量他。黝黑眸子洋溢著靈氣。
“那日的靈狐。”青焰說道。
“主動斷路意味著服用媒介也無法再次崛起,現如今隻能做個略有靈氣的普通生靈。狐狸的壽命不長,我可以陪著她後來的歲月,直至她死去。至少不用重回曾經擔心受怕,艱難求生的生活。”
李熄安點頭。
在之前他便有所猜測,因為青焰在他這裡最多待到黃昏就會離去,現在很容易看出夜幕離去是為了這小狐狸。
“對了,給你看點好東西。”少年微笑。
載天鼎被祭出,篆文奔走,溢出封存下來的幾縷魂魄。
這些魂魄被折磨的扭曲,隱約可見一張張蒼老人臉。同時他們靈魂深處還閃爍著不祥紅光,那是篆文,為引動魔像的介質。
“本來是準備送這些孤魂野鬼們去輪回的,可他們不太聽話,隻能滿足他們的願望,讓他們成為鬼魂永遠留在陽間了。”李熄安淡然。
他引出這些扭曲生魂,遞到青焰麵前。
“你應該會。”
大虎一愣,沉吟,“我以為天生神聖的你會厭惡這種神通。”
為虎作倀,古代一種傳說。死在虎口下到冤魂會化成倀鬼替虎辦事,專門帶凶虎前往食人。它為凶焰滔天的惡虎,下山屠人。將曾經殺虎的人類煉成倀鬼,隻是這一神通不在南燭麵前顯化。
李熄安搖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如此。”青焰幽綠色的巨瞳如在燃燒,虎掌砸地,牽引出鬼魅般的身影。那是它早已煉化的倀鬼,那鬼影提著燈一樣的東西招引李熄安遞來的蒼老靈魂。
“啊啊啊啊!”哀嚎聲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