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伉儷的抗癌日記!
原以為先生的日記不止一本,今天再次打開隻有半本內容的日記本,看後才明白了先生的日記為何不再繼續下去,為何他的朋友中,從來沒有戰友的影蹤。
1972年7月20日
冷酷的場麵,傷心的情景
病魔終於把我帶進了另一個世界——冷酷的場麵,傷心的情景,使我感到最難受的事情終於降臨到了我的身上。
病魔令周圍的同誌們遠離了我,而這一點對於一個革命者來說,是多麼嚴重的打擊。有多少我很親密的同誌、戰友,今天都成了陌生人。
一個“好人”見到自己的同誌、親近的戰友,能毫無隔閡地接觸,這是多麼幸福而又自豪的事。而現在這一幕幕是多麼的冷酷,多麼的傷心,這能怪誰呢?怪自己嗎?這可不是我自願得的病。怪同誌嗎?這可更不應該了,完全是我的緣故。
戰友們為我感到惋惜,說我不該得這樣的病。我有什麼辦法能擺脫這難熬的場麵和情景呢?毫無辦法,唯一的是隨它折磨,任其適應。
1972年12月16日
如何革命,如何生活
由於我自己的意願,曾出院過一階段,總想著自己不會複發,再也不會進入這消磨我時光使人感覺陰沉的病院。這時,我的心是多麼的高興,因為一個革命戰士又能無拘無束地做一切能做的事,參加他一切能完成的任務了,我愉快地參加了師通訊集訓隊的組織工作。
而遇難的人,好景總是不長。
誰又能相信一個革命戰士竟能遭遇到無可逾越的困難?,無法承認糾正的錯誤——身體的疾病。隻能做到去適應它,屈服於它。使你原來所要做的工作,所要在的崗位;生活方式,思想品格,性格變化,使之滿足於它的需要。否則將徹底毀壞、滅亡你,事實上已使我成為這樣的人了。
當醫生說我已得了肝炎,我想努力不承認它,克服它,甚至不理會它,但這是徒勞的。你想取得真正的生活和革命,它總是纏著你,最終使你成為了慢性肝炎患者?,將接近死亡的邊緣,無法,隻能屈服於它。
今又重新跌進了醫院陰沉的環境,從今以後,我得摸索出如何適應它的一套生活經驗來。我得不折不扣的執行,永遠執行,執行一輩子。
我多麼渴望健康地生活,我還年輕,還沒實現遠大的理想。但是,可惡的病魔無時不刻地在剝奪我這權利,怎麼辦?怎麼辦?
這幾天我看了蘇聯革命年代的一篇小說“”真正的人,小說的主人公因為戰爭失去了雙腿,他很悲觀。
還能不能當飛行員,未婚妻會不會不要他,母親會不會難受,黨和人民還會不會信任他,還能不能成為真正的人……是偉大的理想和對黨對人民的忠誠,他用鐵的頑強意誌戰勝了一切困難,重新飛上下不朽的功勳。
看了這篇小說,我很激動。我很想與他一樣?,做一個真正的人。但是,他失去了雙腳,身體還是健壯的,我能行嗎?
我不能勞累,隻能吃喝躺倒睡下,人稱之為“富貴病”,都說得了這病隻能安逸。
如何革命,如何生活?……多麼難受的心情……
這次已是第二次住院了,在368醫院傳染科,整天的還是與病床、藥、醫生打交道。沒有樂趣,偶爾笑一下,也是暫時的,表麵的。
事實教育了我,科學畢竟是科學,來不得半點虛假。是肝炎就是肝炎,隻能承認它,隻能老老實實的治,想欺騙是不行的。這次下了決心,一定要安心養病,到治好為止。
我迫切地妄想病能徹底治愈,然後愉愉快快的參加工作,讓我能夠真正的革命,真正的生活,直至永遠,永遠。
1973年月4日
天才的傻瓜——揭露自己
……我是個十足的天才的傻瓜,有其名,當然必有其事。
從在部隊得了肝炎,到不願意承認這客觀事物的存在,偏偏說是其他的病,妄想繼續留隊。可這又豈容篡改呢?想顯示自己天才的安排,卻恰恰吃了大虧。
由於不及時承認自己有肝炎,一拖再拖,結果成了“慢性肝炎患者”。大大的毀壞了自己,這是傻瓜的表現。
可這不是我笨而不承認事物的本來麵目,而是出於自己的意識,想當然使自己成為了一個天才的傻瓜。
我在這個問題上是這樣,在其他問題上是否也這樣呢?
注意!千萬可要警惕,這已是一生中難忘的血的教訓呀!事實決不能回避,意識決不能成為事實。
要做唯物主義的信徒,決不做唯心主義的慘徒。
看到這裡,我泣不成聲“老公,原來你已經錯過一次,明明已經告誡自己,要記住血的教訓,可是為什麼到了緊要關頭,你什麼都忘了呢?”
回想一年多來的抗癌經曆,不難看出,由於先生的性格使然,令他提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年輕時尚有身體本錢,況且隻是肝炎而已;而晚年轉化成肝癌伴門靜脈癌栓,這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先生的生活習慣,第一次不如意的婚姻;尤其在上海甲肝大流行中未能幸免,這無疑對他原本不健康的肝是雪上加霜。
也許是因為時間久了,他忘了年輕時那段刻骨銘心的經曆;也許是因為有了當年“想當然”的意識,放鬆了對自己的管束……
在最後的日子裡,不知道先生是否又回憶起曾經的“傷痛”?是否悔恨自己沒有吸取當初血的教訓又重蹈覆轍?……
1973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