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涼亭中,吹寒風,喝冷酒,賞大雪。
朱棣端起粗瓷酒碗,聞了聞清冽的酒香,微微頷首,仰頭灌了一大口,美酒入腹,化作一道灼熱的火線,驅散寒意,打開胸襟,朱棣讚歎到,
“鐘離先生不愧是好酒之人,這酒聞著清香,喝下去好像吞了一團烈火,這是哪裡上貢的美酒?”
鐘離九放下小碗,搖頭笑道,
“秦淮河文士巷最裡麵的一個老頭,隻用甘蔗再加上煮熟的白薯,悶製一年即可,那老頭把這種土酒叫做地瓜燒,搭配著他家特有的鹹蘿卜,那才是無上的美味,可惜我暫時囊中羞澀,過幾天我帶進宮,讓皇上品嘗。”
“唉~”朱棣歎息不已,“這些年各處進貢的酒,亂七八糟的香味,軟的像個娘們,那些什麼釀酒大師,還不如一個老頭燒的好。”
要說喝酒,鐘離九算是酒鬼,朱棣喝酒雖然多,但喝的大多都是各地上貢的,都是聞名天下,但品類不是太多,鄭和就不一樣了,一路西行幾萬裡,要說見過喝過酒最多的,他當之無愧。
“確實,當年在皇上麾下,大戰之後,喝著地方上粗劣的燒酒,酣暢淋漓,感覺真是無上的美酒,這些年屬下一路西行,酒越來越甜,已經失去了酒的味道。”
配搭著小故事下酒,三人邊喝邊聊,眼看小壇酒快要見底,朱棣搶先給自己到了一碗,也不著急去喝,回到正事上麵,
“麻煩鐘離先生深夜奔波把朕的兒子帶回來,胭脂早晨已經和我說了,她把漢王暫且藏在了地窖中,不過,鐘離九先生,可查到是誰綁架我兒?”
說出一個謊話,那就需要更多的謊話來覆蓋,鐘離九大感頭疼,見鄭和暢快的喝著酒,暗暗苦笑,隻能再撒謊了,
“皮膚黝黑,說話怪異,應該是天竺人,我聽說鄭兄此次歸來時,有幾個天竺人半路上船,裡麵竟然有修成文殊菩薩相的高手。”
見鐘離九撒謊拖上自己,皇上也盯了過來,鄭和隻能點點頭,
“皇上,天竺是神權統領國家,壓榨民眾,內亂頻生,隨寶船歸來的那些和尚是天竺地位最高的雷音佛寺的弟子,據說雷音寺當代主持,修成了如來佛陀相,屬下沒有細細查問,見他們虔誠,就帶回來了,還請皇上恕罪。”
朱棣揮揮手,反正兒子已經回來,就在皇宮中,安全不需要擔心,冷笑到,
“國家攻伐之道,遠交近攻,我大明與天竺,隔著草原雪山,我看天竺的和尚是找死,早晚朕要問問他們的國主,給他選個合適的死法。不過軍陣之外的江湖中,他們既然派遣高手綁我兒子,那就交給隱衛了。”
鐘離九和鄭和恭敬領命,畢竟再撒謊就不知道說什麼了,朱棣端起酒碗,看了眼放間裡埋頭吃飯的三人,輕笑道,
“此次出皇城,本來打算是去雞鳴寺找鐘離先生有事所托,走了幾步,忽然想趁著大雪看看雪中金陵,半路遇到了鐵家大女兒,一路追尋直此。看鐘離先生悠然閒適的在此賞雪,反倒比平常在雞鳴寺中要開心很多。”
回頭看了眼,正好撞上鐵淩霜橫過來的白眼,鐘離九眉頭挑起,端起酒碗詢問到,
“皇上請吩咐。”
“嗬嗬。”朱棣輕撫長須,“還請左右兩位統領猜上一猜。”
鄭和和鐘離九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中的疑惑,鄭和跟著朱棣許久,心思通透,知道皇帝輕易不出皇城,今天大雪,更應該呆在皇宮裡,冒然出城而且一路長籲短歎,看來應該是關於皇家傳承的事情,這種事情,鄭和作為內臣,是不好說話的。
鐘離九沒有猜到,不過他覺得鄭和猜到了又不說,腦中靈光閃現,飲下杯中酒,笑著說到,
“皇上,隱衛不涉政事。”
這句話,現在已經沒有多大作用了,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朱棣站起身來,望著亭外茫茫大雪,歎息道,
“朕今年五十有二,有四子六女,若在平常人家,算是人丁興旺,唯一的憾事就是青鸞還未婚嫁。可朕是皇帝,不得不為大明傳承考慮,四子中,幼子早夭,三子趙王六年前有造反之行,現被幽居王府之中,二子漢王最為像我,我也寵愛之,現在越來越約束不住,還好被扔在地窖中,讓朕頭腦清醒了不少,看到絕境是能讓人看清很多東西。”
大雪依舊,好似煩惱心事,淩亂飛舞,朱棣轉過身來,對鐘離九說到,
“我想請鐘離先生出手,把朕的大兒子綁起來,當今的太子綁起來,送到胭脂的漱玉閣中,瞞過金陵所有人,不管是錦衣衛還是藏在金陵的那些仙門雜碎,要讓太子也以為他是被綁了。”
“”
鐘離九和鄭和都愣了,他們倆猜到是皇家傳承之事,但沒想到是這樣,一時間也都沒了言語。
這算什麼,老子請人綁架兒子,就為了看他絕境中作何選擇?
鐘離九搖頭拒絕,鄭和也忙起身恭敬地說到,
“皇上,此事不可,皇太子事關大明安穩,豈能隨意失蹤,再說,皇子身體虛弱,怎麼困於冰冷地窖挨凍受餓而臨絕境,確不適宜。”
手下兩人都不同意,朱棣負者手仰頭觀雪,身為皇帝,心中早有計較,既然說出口,那就是帝王口諭,由不得你們拒絕。
“我來!”
三人靜靜對峙中,鐵淩霜一手抓著兩個包子,另隻手裡抓一個,嘴裡還大嚼著,不顧姐姐阻攔,走到亭子中,鳳眼揚起,盯著朱棣,眼中閃爍莫名光澤,冷笑問道,
“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