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厄錄!
釋厄錄第一章除舊歲永樂十年,十二月三十日,晨。
距上此金陵城亂,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又是一場大雪鵝毛,起自昨日淩晨,停於今日清晨,整整一天,中原大地變成了一片白雪世界。
天寒地凍,萬物肅殺,再加上這場大雪,本來金陵城裡的人們大多都該貓在自己的家裡窩冬,可天剛蒙蒙亮,城裡就喧鬨了起來,而且是熱火朝天之勢。
因為今天,是十二月三十日,永樂十年的最後一天。
歲除之日。
一年之尾,萬裡之外的遊子也要歸家,灑掃廳舍,除舊布新,張花燈,貼對聯,恭迎祖宗。
三茶五酒,虔誠供奉,衷心祈禱,以期祖宗神靈庇佑,驅除疫病之鬼,保佑全家安康,以康健之軀,迎接新年。
故名歲除。
歲除之日,一要團團圓圓,二要勤快虔誠,三要熱鬨歡笑。
這三樣,哪一樣,冰糖胡同鐵淩霜的小院子都沒有,最起碼鐵淩霜是沒有的。
她躺在房頂的積雪之上,枕著房梁,抱著長刀,兩眼空洞的盯著逐漸明朗的天空,應該雪未停的時候就上來了,躺的久了,身上也有著一層薄薄的雪花,莫名淒涼。
要說歲除,幼年在濟南府,最喜歡過節的,就要數閒不下來的鐵淩霜了。
先是吵鬨著向父親大人要了滿滿一荷包的銅錢,跑到接上糖人爆竹挨個買它一大包,然後回到家裡,看著父親寫春聯,娘親忙著灑掃庭院,姐姐打掃小書房,而小鐵淩霜,自然擔當搗亂的角色。
趴在書桌上,啃著糖人看著爹爹寫大字,跑到剛掃過的院子偷著放爆竹,爆竹放完了又鑽到小書房裡把姐姐整理整齊的書冊翻弄的亂七八糟。
很是無禮,而且故意為之,要是放在平常,少不了娘親的一頓教訓,但是歲除之日,百無禁忌,歡樂最重要,即使她鬨騰的過了,爹爹依然輕笑,娘親也強忍著等下一年再打,至於姐姐,隻能生氣的不去理睬她。
歡聲笑語還在耳邊,爹爹娘親已經不再,團圓二字卻還算得上,十年不見,生死未知的姐姐被自己找到了,當然是一等一的大喜事。
若是爹娘泉下有知,也當歡喜萬分,所以無論如何,歲除之日鐵淩霜應當歡歡喜喜,熱鬨開懷,如今這副模樣,卻是很奇怪。
鐵淩霜不僅今天如此,自從那日從紫金山頂下來之後,她平常白天依然我行我素直來直往,但一入夜,就比平常安靜了許多,也很少和姐姐小婭擠在一起睡覺,經常半夜起身,要麼在涼亭裡盤坐一宿,要麼就掠上房頂,盯著漆黑的夜空,直到太陽高高升起。
“吱呀~”
對麵院子裡房門打開,走出一條大漢,正是戚辰,他打著哈欠對門內揮了揮手,嘟囔到,
“知道啦,舅,你再催我我就把你拉起來!咱一塊去買!”
屋子裡悄無聲息,戚辰搖搖頭,迷糊著雙眼,左搖右晃的在院子裡轉了兩圈,才醒過神來,下意識地向對麵房頂上看去。
果然又看見了鐵淩霜的身影,戚辰臉上一陣尷尬,人也瞬間精神了起來,忙鑽到他院子裡的小廚房中,用冰涼的雪水迅速洗漱完畢,然後輕輕的帶上門,躡手躡腳走到院門口,不敢開門,怕驚動了對麵房頂上的鐵淩霜,攀著牆頭,小心翼翼地翻過,一溜煙的跑出了冰糖胡同,才鬆了口氣,搖頭愧疚悔恨著,向熱鬨的集市上走去。
若說戚辰為何如此,這就要怪天衛白虎胭脂公主了。
那日在承恩寺中,戚辰中了念去去的火魅術,一招都沒過就醜態儘露,好幾個月的艱苦修行沒有換來應有的收獲,反而成了隱衛的恥辱,戚辰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緊接著方一航走了,念去去見事不可為,沒有了要與他們糾纏的心思,向承恩寺外逃去,紀綱沒有攔住,最後還是胭脂拉上戚辰帶著秦扶蘇追了半天,才無功而返。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戚辰那幾日垂頭喪氣走路都小媳婦似的沿著牆根走生怕被彆人看見,住在她對麵的鐵淩霜雖然情誌不高,但也覺得奇怪,還沒開口問,戚辰看見鐵淩霜走上來,忙轉身奔向了遠方,隻留下莫名所以站在原地的鐵淩霜。
她又向鐡凝眉問了一聲,鐡凝眉自然輕笑不語。
於是鐵淩霜攔住了前來找鐡凝眉談心秦扶蘇,秦扶蘇是個君子,不言人之短,作為見證人之一,沒有走露過風聲,畢竟,他遇到念去去的時候,也差點露出醜態。
被鐵淩霜逼問,也隻是以春秋筆法一筆帶過,隻言戚兄是英雄。
畢竟,英雄難過美人關嘛。
可另外一個見證者,天衛白虎,就沒有秦扶蘇那麼高的個人品格修為了,再加上她最近好像喜歡上了和戚辰的舅舅劉一水喝酒,三天兩頭拎著禦酒和禦廚做的好菜,來找劉一水,喝的酩酊大醉。
而戚辰看見美女禁不住伸出舌頭,劍都沒有拔出來,就準備脫衣服的事情自然成了酒桌上的笑料。
近在咫尺的鐵淩霜自然聽的一清二楚,每日見到戚辰,都會輕蔑的盯著他看,直看到他渾身發顫無地自容拔腿而逃。
“江湖第一禁忌女人!!”
罵罵咧咧的在逐漸明朗的大街上走著,戚辰悔不當初。
自從遇見了這個瘋女人鐵淩霜,就被內江湖迷了心竅,來到了金陵,然後又遇到了另外一個瘋女人,還是當朝皇帝的女兒,打不過自然罵不得,圈子越來越大,地位卻越來越低。
戚辰滿腹怨恨牢騷,摸了摸懷裡的銀子,咬牙說到,
“今天是歲除,一定要多買些爆竹,等會回去劈裡啪啦一頓炸響,也驅驅我這一年的晦氣!”
今日的金陵,最熱鬨的地方,肯定是夫子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