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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藤康莊掙紮的動作逐漸變小,嘴巴中淌出的血液越來越多。終於,伴隨著沒能使上力的一抬腿,他努力撥開壯漢雙手的手,無力地垂下。壯漢鬆開了手,任由著那個陪伴了雨秋平幾個月的熟悉的軀體,墜落於血泊之中。
近藤康莊。
我的朋友。
死了?
我,我在。我在乾什麼?
我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我的朋友死了。
為什麼,我的身體,動不起來。
為什麼會死人?
這裡。是地獄嗎?
雨秋平整個身體觸電一般地抖動了一下,就像是小時候,在路邊看見巨大的狼狗一樣的感覺。那是先祖記憶中遺傳下來的,遠古時期,手無寸鐵的人類,麵對猛獸時的恐懼。
他一個踉蹌地衝了出去,向著後院跑去,向著那個籬笆出跑去。
我跑得很快的,我從小到大都是運動會跑步比賽的冠軍。他穿著盔甲,他追不上我的,我能跑掉的!我要離開這裡!這都是夢,不存在的!
背後忽地一下受到重擊,身體的平衡猛地失去,雨秋平重重摔倒在籬笆邊上,翻滾了一圈。
他努力想要起身,腰部的疼痛卻讓他難以完成這個動作。
沉重的腳步聲,在背後,逐步逼近。一下一下,仿佛死神的鐘聲在心中敲響。
他茫然地回頭。隻見一個破碎的飯碗,落在了他摔倒處不遠的地方。那個壯漢,提著他遺落的那把武士刀,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
那個壯漢高高舉起了刀,對準了雨秋平的腦袋。
雨秋平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他閉上了眼。就像小時候紮針前,閉上眼一樣。閉上眼睛,就不會痛了。
他聽到了利器劃過空氣發出的尖銳聲。
完了。
然而,刀並沒有落下。取而代之的,似乎是羽箭射在木樁上的聲音。
剛才那,不是刀的聲音,是箭的聲音。
他猛地睜開眼,眼前的那個壯漢,剛剛側身躲過了射來的一支箭。
“誰敢殺我小弟!”隻聽到旁邊一聲大吼,朝比奈泰亨策馬拉弓又是一箭,那個壯漢再次一個閃身躲過,反手將刀向朝比奈泰亨扔去。朝比奈泰亨一拉韁繩把馬往側邊一帶,躲過這一飛刀,順勢翻身下馬,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雨秋平身前,抽刀在手,把他牢牢護在身後。雨秋平忽然感到一陣安全感,頭腦開始再次運轉起來,意識也逐漸恢複。
“你小子怎麼樣,還好吧。”朝比奈泰亨理了理身上的陣羽織,努力用輕鬆的語氣說道。“我看到有織田軍往這邊來了,千辛萬苦趕回來,總算是趕上了。”
“我…沒事…但是…”雨秋平嗚咽了一聲,“康莊他…被這個人…”
“你在這兒坐著彆動,看我去收拾他!媽的!”朝比奈泰亨怒目圓睜,怒吼一聲,揮刀向眼前的壯漢砍去。壯漢抽出自己腰間的武士刀,也是毫不示弱地正麵迎上,兩把武士刀在空中相撞,電光火石間火花四濺。朝比奈泰亨和那個壯漢都沒有退縮,各自雙手持刀,拚勁全力想把對麵的刀壓過去,刀鋒在角力間時而偏向左邊,時而偏向右邊,不相上下。忽然,那個壯漢猛地一聲大喝,飛快地抽離武士刀,側身躲過朝比奈泰亨借著慣性劈來的刀,一個轉身側劈看向朝比奈泰亨揮來。朝比奈泰亨重心已經過分前傾來不及調整,於是他就地一個前滾翻躲過這一劈,借著滾翻起身的力量往遠處跳了幾步再轉身,再次擺好架勢。
“好家夥,有點意思。”朝比奈泰亨笑了笑,揮刀在空中舞了個刀花,又躍躍欲試地迎了上去。
“身法不錯。”那個壯漢甕聲甕氣地稱讚道,聲音嘶啞到幾乎是金屬摩擦的感覺。
那個壯漢低吼了一聲,上前一個勢大力沉的下劈。朝比奈泰亨不退反進,在他麵前急速背過身來,一招蘇秦背劍接住了這一擊。正當壯漢訝異於朝比奈泰亨為何用這麼古怪的姿勢防禦時,朝比奈泰亨接著轉身的力道,把對麵的武士刀的力量往側麵一卸,抽刀扭身就是一個橫批,那個壯漢猛地一個後仰,將將躲過了這一擊。
“好家夥,本公子的必殺技都被你躲過去了。”朝比奈泰亨哼了一聲。這招他從小時候就開始練了,就是用一個不常用的背身防禦,借著旋轉的招式來殺敵。十九歲的他在陣前討取的幾個高手武士,就大多是通過這個方式得來的。
看著朝比奈泰亨在自己麵前為了保護自己奮力拚殺,又想起近藤康莊奮不顧身地戰鬥。雨秋平忽然覺得,身體抖得沒有那麼厲害了。
“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可以戰鬥,大家都可以不懼死亡。”雨秋平的內心狂吼著質問自己,“你難道就呆坐在這裡,什麼忙都幫不上嗎!”
“你為什麼不敢戰鬥?”
“你就是怕死麼?”
“難道你連戰鬥的勇氣,都沒有嗎?”
“一點雕蟲小技罷了,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壯漢看著朝比奈泰亨,臉上帶著絲絲怒氣,“怎麼敢這麼狂妄?”說罷,壯漢猛地一步前躍,一刀直刺朝比奈泰亨的腰腹,朝比奈泰亨抽刀撥開這一刺後,壯漢借力打力,順著他的撥動轉身又是一擊側劈。朝比奈泰亨倒也來了火氣,也不格擋,同樣一個後仰躲過側劈,同時一刀砍向那個壯漢。壯漢猛地把刀一撩,把朝比奈泰亨震地向後踉蹌地退了幾步,一不小心踩在那個碎的飯碗上,直接向後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