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秋平和鬆平元康道彆後,走出酒樓向著那個孩子走去。
“他叫鍋之助。”鬆平元康說。
雨秋平打著傘,從側後悄悄地接近那個孩子。小小的身軀,卻穿著一套厚厚的鎧甲,被壓得有些吃力。大雨傾盆,打濕了他的衣甲,順著臉龐不斷流下的,也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他雙目圓睜,烏黑的眼珠死死地盯著那扇大門。他一動不動地端坐著,褲子早已被大雨濕透,身體也因為勞累,饑餓和寒冷而瑟瑟發抖,任由雨滴打落在身上。
但是鍋之助不敢休息哪怕一下,他必須好好地端坐著。他要用自己武士的氣節,打動主家,打開那扇大門。
一晚上沒睡,眼睛已經要睜不開了。但他不敢眨眼,他害怕視線一旦離開那扇大門,就再也看不到鬆平家了。肚子已經餓得沒有知覺了,全身上下也冷的不行。
父親去世時,他隻有兩歲,他完全記不得父親的音容笑貌。他唯一擁有的關於父親的東西,就是身上這套已經破舊不堪的具足。那是父親傳下來的,父親就是穿著他,為了鬆平家勇敢地戰死在安祥城下。具足上被羽箭射出的洞,他不願意修補,因為每一個洞,都仿佛訴說著父親的忠誠。也正像周圍父親的同僚們所說,父親是個了不起的武士。
他也不止一次聽母親說過,父親在臨死前,在戰場上大喊鍋之助,要成為出色的武士!他也無數次仿佛在夢裡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對著自己大吼這句話。
是的,沒有錯,這也是他一生的追求,要和父親一樣,成為出色的武士。
我們家,世世代代都侍奉著鬆平家,為鬆平家開疆拓土,血染沙場。這是武士家族代代相傳的忠誠和勇敢,是武士的精神。是每一個武士,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的宿命。而鍋之助,也會是這些武士中的一員,為主家奉獻自己的一切。
鬆平家,那魂牽夢縈的三葉葵,父親大人的遺言,支撐著他不斷努力前行。他從小刻苦修煉武藝,寒霜酷暑從不間斷,練就了一身好本事,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完成父親的夙願,完成自己作為鬆平家的光榮武士的使命。
然而,這個執念,卻在昨天不幸地支離破碎。
他被放逐了,他成為了浪人,他不再是鬆平家的一員了。父親大人的期盼,再也無法成真了。他不能接受這一點,所以他要一直跪在這裡直到主家回心轉意,為了自己的執念,他願意付出一切。
我生是鬆平家的武士,死也是鬆平家的武士。
雨滴滴滴答答地落在身上,無情地打擊著孩子的心。
忽然,他感覺不到落下的雨滴。茫然地抬起頭,他看到了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穿著一件印著紅葉的白色武士服,彎下腰,將一把油紙傘,撐在了自己頭上,而把他的半個身子留在了雨裡。
“你是誰。”鍋之助用儘全身的力氣保持那稚嫩聲音的威嚴,“為什麼徘徊在鬆平家門口?”
“我叫雨秋平,是一個從明國來的武士。”雨秋平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是來接你回家的人。”
“我不回。我的家就在這裡。”鍋之助倔強地搖了搖頭,凝視著麵前的鬆平家府邸,“大人不必多言了,在下絕不接受他家招攬。”
“沒有讓你加入雨秋家呀,”雨秋平蹲了下來,摘掉了鍋之助的頭盔,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發,“鍋之助可以先待在我們雨秋家繼續練習武藝,等待鬆平家再次強大後再回來。”
“鍋之助也知道,”雨秋平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說道,“鬆平家現在很困難。家督大殿要鬆平家裁撤武士,你要是一直跪在這裡,被壞人看到,報告給家督大殿,鬆平家就會有麻煩的。”
“這樣嘛?”鍋之助愣了一下。
“所以,你先跟哥哥去雨秋家住一段時間,繼續練習武藝成為了不起的武士,等到主家需要你的時候,再回來。”雨秋平安慰道。
“我要…成為和我父親一樣了不起的武士,去了你家,可以做到嗎?”鍋之助笨拙地措辭,向雨秋平問道。
“那可以,先告訴我你的父親是誰嗎?”雨秋平問道。
“本多忠高。”鍋之助驕傲地報出了父親的名諱。
“那你也姓本多咯。”雨秋平驚訝的問道。
“那當然。”鍋之助理所應當的說到。
“本多鍋之助…”雨秋平念叨著這個名字,釋然一笑。
“你放心,我向你保證,鍋之助以後一定會成為全日本最最有名的武士,比你父親還要厲害。”雨秋平看著鍋之助,自信地說道。
鍋之助茫然地抬起頭,望著雨秋平。那個少年身後的烏雲,正逐漸散開,耀眼的日光,透過那間隙,照耀著人間。
“鍋之助,這是我向你承諾的未來。我雨秋平,一向說到做到。”
下了一整夜的雨,忽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