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何嘗沒有這些做臣子的苦衷呢?
中島家世世代代侍奉犬山織田家不假,但是卻一直沒有進入犬山織田家的核心決策層。織田信清要做什麼打算,根本不需要也不會去谘詢中島家的意見。當年和織田信長聯盟進攻岩倉織田家,再到現在從織田信長那裡叛離,中島家都隻能跟著犬山織田家的動作。
這次織田信清做出決定,要反叛倒向齋藤家的時候,中島信綱就一百個不願意。因為他的小口城就位於犬山織田家和織田信長勢力的交界處,一旦開戰,他的領地受到的影響最大!可是織田信清卻絲毫沒有顧慮這個忠心耿耿的臣子的意見,毅然決然宣布離反。果不其然,這三年來,他領內的秋收因為戰爭和襲擾基本上耽擱了大半,辛辛苦苦幾十年的積蓄也快要消耗殆儘。然而,中島家世世代代都是犬山織田家的羽翼,中島信綱也不得不緊跟著犬山織田家的步伐,以防被大家指著脊梁骨罵“叛逆”。
“唉…”中島信綱無奈地歎了口氣,舉起的右手也無力地垂下,同病相憐的苦楚讓他低聲開口道“算了,你就在這兒等會好了,入夜之後再去回報吧。”
“多謝殿下!”木下藤吉郎感激不已地連連叩首,隨後就和中島信綱扯起了家常。中島信綱過去也和織田家來往頗多,彼此間倒是有不少舊事可談。誰誰家的兒子戰死了,誰誰家的女兒嫁給了哪個遠方的人啊。聊著聊著,中島信綱的心情到也好了不少。
被圍困的這些日子裡,他是真的日夜煎熬。隨著織田信清戰敗,而美濃齋藤家無暇南顧,他就已經明白他是絕對等不到援軍了。唯一獲勝的希望,就是熬到秋收,等織田信長自己收兵。可是他領地內的秋收,今年估計全部都要耽擱了。織田信清和織田信長懸殊的實力對比,讓他根本看不到勝利的希望。長久下去,中島家肯定是撐不住了。注定要失敗的戰爭讓中島信綱心灰意冷。
然而,木下藤吉郎絮絮叨叨扯了好久,卻一句話都沒有往正題——勸降上引,倒是讓中島信綱頗為差異。他本來以為木下藤吉郎嘮家常是為了勸降而做鋪墊的呢。
“你就真的一句話都不勸降了嗎?”中島信綱又好氣又好笑地問道,“雖然我作為犬山織田家的忠臣,肯定是不會投降的。但是你一句話都不勸,對得起派你來的織田信長嗎?”
“小人覺得已經很對得起了!”木下藤吉郎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道“小人願意豁出命來進城,已經算是對得起主公的栽培,也對得起‘忠誠’二字了。那些害怕的人,聽說殿下要斬殺勸降使者之後,估計進城都不敢進吧。”
“這倒是。”中島信綱嗬嗬地樂了一聲。
“但是更多的事情!小人可是不做了啊!”木下藤吉郎邊說邊直起身子,連連擺手,“小人進來就已經對得起主公了,我可不會再去勸降殿下了。萬一哪句話惹惱了中島殿下,小人可是小命不保啊!”
“那你還敢說自己是忠誠的?”中島信綱語氣不善地調侃道,“明明就是沒有儘心竭力。”
“殿下這是哪裡話?”木下藤吉郎瞪了眼睛,驚訝地反駁道,連那雙招風耳也上下抖動了一下,“殿下的命是命,小人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嗎?小人要是死在這裡,全家老小都要活不下去了啊!就算再怎麼忠誠,小人覺得做得差不多也就可以了,沒必要把自己全家的命都豁出去給主公啊!”
中島信綱聞言一愣,有些勉強地咽了口口水。木下藤吉郎所說的,不就是自己的處境嗎?
說到這裡,木下藤吉郎終於掩飾不住自己的嘴角的笑意,微笑著說道“要是小人做到這個份上,還要被人指著脊梁骨罵成不忠的叛逆,那世界上又有幾個人敢說自己是乾淨的呢?”
看到中島信綱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下去,木下藤吉郎也毫不猶豫地乘勝追擊,繼續循循善誘地補充道“小人覺得,外人怎麼說小人,小人不那麼在乎。小人隻要做到問心無愧就行了,都已經為主公豁出過性命了,剩下的事情也就差不多了——總不見得要求小人全家一定要為主公的舉動殉死吧!公道人心,日舊自明。”
“小人可不想為了所謂的忠誠和風評,把全家老小往死路上推啊!”
中島信綱聽罷後,默然無語,思緒卻在腦中翻滾。
主公毫不征求我的意見,硬是要離反,本身就是對不住我。
即使知道跟著主公造反會給我帶來無數麻煩,我還是追隨了主公。三年來,織田信長無數次率領數倍於我的兵力圍攻我的小口城,我都死戰不退,也算是對得起主公了吧。
沒必要為了所謂的風評,把祖祖輩輩辛辛苦苦傳承下來的中島家,把全家老小都往死路上退啊。
這隻傻猴子都明白的道理,我又怎麼會想不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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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1日傍晚,中島信綱開城投降。織田信長大喜過望,不僅讓中島信綱繼續作為小口城的城主,還把木下藤吉郎直接提拔成為了織田家的侍大將,還給他賜名木下秀吉,讓他成為了有頭有臉的武士。
除了雨秋平在外的所有人,都沒能料到木下藤吉郎居然真的把對織田信清忠心耿耿的中島信綱給勸降了,一時間整個織田家的營寨內都是議論紛紛。而雨秋平和前田利家等人,則忙著給木下秀吉辦了一個小型慶功宴。興奮過度的木下秀吉則在酒席上喝得爛醉如泥,一遍一遍地大喊著“老子是武士了”,惹得眾人大笑不止。
小口城的投降,在丹羽郡內引起了連鎖反應。大草城被丹羽長秀說降,諸多小城和村落也紛紛歸附。眼看大勢已去的織田信清打開城門突圍而去,向著美濃甲斐的方向逃竄,犬山城也被織田信長收複。曆時三年的犬山叛亂,終於被平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