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市把話說出口後,自己都詫異自己怎麼會用這樣的語氣和雨秋平說話。
“苦嗎?”雨秋平聞言倒是如臨大敵。他小心翼翼地舀了一點點要,用舌尖嘗了下,隨後也皺緊了眉頭,“好像是挺苦的。”
隨後,他立刻放下了碗,匆匆地跑了出去。等他回來時,卻發現阿市已經自己把藥喝完了。
“怎麼回事嘛,不是要你彆亂動的嘛。”雨秋平埋怨似的看了眼阿市,阿市的嘴角則露出了一絲俏皮的微笑。
“你手上是什麼?”阿市注意到了雨秋平藏在身後的小袋子。
雨秋平像小孩子乾壞事被發現般地交出了袋子,阿市接了過來,發現裡麵裝的是糖。
“哪有喝藥加糖的呀。”阿市又好氣又好笑地白了雨秋平一眼,嗔怪道,“傻瓜。”
然而,回憶的浪潮卻忽然洶湧而至,幾乎把阿市整個人都淹沒。她一下怔在了那裡——因為她依稀記得,多年前淺井長政照顧她時,也因為嫌藥苦,偷偷地想往藥裡加糖,結果被自己發現了。
當時的自己,也是甜甜地罵他“傻瓜”。
·
瑣碎的日子一天天地過,倒也還算愉快。
晚上吃飯的時候,雨秋平又在紙上記了個日期。
織田信長的軟禁可是結結實實的軟禁,除了一日三餐和一些書籍是由織田家的人送來之外,雨秋平和阿市與外界沒有任何聯係。雨秋平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幾號——織田信長連個日曆都沒給。雨秋平在意識到這點後開始計算他被軟禁的時間,然而他估計已經記錯了幾天。今天大約是天正七年(1579)8月20日的樣子,離雨秋平被軟禁差不多快七個月了。這麼長的時間了,外麵發生了什麼?楓兒、殤兒她們一切還好嗎?雨秋家又還好嗎?有爆發戰爭嗎?
就在雨秋平尋思這些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麵前的阿市幾乎沒怎麼動飯菜。雨秋平被軟禁後的胃口一直很好,因為他每天不是讀書就是練劍——反正也沒彆的事情可乾了,這還挺累的。他早早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然而阿市麵前的那份幾乎隻動了幾口。
“怎麼了,阿市?”雨秋平皺著眉頭問道,“胃口不好?”
“紅葉哥哥…”阿市咬了咬嘴唇,隨後微微歎了口氣道,“我又想到小穀城了…”
“唉…是呀。”雨秋平聞言也是歎了口氣。從阿市剛來到近江小穀城邊的寺廟裡時,她就有一些鬱鬱寡歡。雨秋平明白,阿市從喪夫的悲痛裡走出來不容易,再讓她回到傷心地肯定不好受。他這幾個月裡,一直陪著阿市聊天,似乎她的心情正逐漸好轉,然而今天又糟糕了。
“也不知道外麵怎麼樣了。”阿市的心情或多或少影響到了雨秋平,讓他也發起愁來。不過,他發愁的情緒並沒有被他帶到床榻上——因為他最近有了新的發現。
這七個月來,是他自來到這個戰國時代以後最輕閒的時間,什麼也乾不了所以什麼都不用乾。有時候顯得實在無聊,他就會躺在床上冥想,任由思緒亂飄——結果就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那大約是在他試著冥想的三周之後,他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讓進入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半現實半夢境的場景,那是他經常在夢裡經曆的。
第一次做這樣的夢是夢到了小穀城天守閣的燃燒,第二次是被細川真之刺殺後的走馬燈,第三次則是醉倒在明智光秀的寢室裡,第四次是在接見今川氏真時的短暫一幕,這次或許都不算是夢,隻是走神了。這些夢境裡呈現的東西各不相同,但是有一個共同之處——雨秋平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但是卻是被捆住的,而此時的腦後則會傳來源源不斷的熱度。
當雨秋平躺在床榻上,第一次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意外地進入了類似的場景,感受到了自己被捆住的身體和腦後的熱度時,他頓時嚇了一跳,一下子精神起來。等他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時,背上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雨秋平在冥想時,再次進入了那個空間,可是他又驚喜地醒了過來。之後,他無論怎麼實驗,都再也進不去了。
可是在他持續冥想的一個月後,他逐漸找到了訣竅。那就是把身心放空,什麼都不想。想做到什麼都不想真的很難,因為去想“什麼都不想”本身也是一種思緒。可是如果你真的成功放空了自己,很容易立刻就睡著,也就沒辦法進入那個情景了。因此,他試了好幾次可能也就一次能碰巧進入那個情景,隨後又很快就會因為情緒波動而出來。
不過,他已經逐漸喜歡上了這種探秘的感覺。他不知道他進入的那個場景究竟是什麼,但那裡充滿著神秘。他甚至有了一種猜想莫非這就是那些佛教徒大徹大悟、看破紅塵的地方?於是,他在每一個夜晚都會試著去冥想。
今天也不例外,即使阿市的情緒讓雨秋平有些擔憂,但他一躺到床塌上,還是例行公事般地把雙手疊放在小腹部,兩腿自然並攏——這是他實驗下來最容易冥想進入的姿勢。
雨秋平緩緩地調整著呼吸,讓胸腹的起伏逐漸趨於平緩。隨後,他覺得意識開始變得昏昏沉沉,對身體各部分的控製力和知覺也逐漸減弱,時間的概念也變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