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殿下…指的是20年前的那段話嗎?”雨秋平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三好長慶說的是什麼。那是20年前的賭場裡,大叔和少年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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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不相瞞,”大叔一邊抱怨著,一邊摩挲著手裡的底牌,“我從小啊,就特彆喜歡賭博。小的時候,和幾個兄弟,或者是閒下來的父親,或者是其他家裡的小孩子,玩那種很簡單很簡單,甚至就是猜個大小的賭博遊戲,都可以玩上一整天。”
“因為我很喜歡那種,不用多考慮什麼,就等著天意來決定結果。不用精心策劃,不用絞儘腦汁,不用麵麵俱到,而是可以任性地孤注一擲,絲毫不管後果地做自己想做的選擇!”大叔仿佛回憶起了小時候的樣子,竟然開心地哈哈大笑,“那種自由,那種賭上一切時的興奮,那種等待天意時的期待,焦慮和渴望,簡直是人世間最美妙的享受了!”
“我就是那樣一個沒什麼心機打算的人。我渴望的,就是自由自在,豪放不羈地在天地間橫行。不用顧慮什麼後果,不用精心策劃每一件事,就是大膽做自己想做的,然後把結果教給天意來決定。就算輸了,那一瞬間的不甘心和苦澀,我也很享受!”大叔的聲調正不斷提高,可是卻突然想起了什麼,聲調立刻低沉了下來。
“自從父親死後,一切都變了。”大叔搖了搖頭,“我成了一家的家主,而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了。”
“家族因為父親的死而風雨飄搖,我不得不擔起家族的重任。我的弟弟們,我的叔叔伯伯們,家裡的婦女孩子們,家中的家老重臣,足輕部下們,都把一切托付在了我的身上。他們希望我能做一個好家督。”
“於是,我就帶上了那個名為‘好家督’的麵具,一戴就是二十幾年。一個好家督必須審時度勢,為家族選擇正確的路。一個好家督必須心思縝密,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好完備的打算。一個好家督必須英明果敢,必須永遠做出正確的判斷。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必須為了全家做出表率。”大叔看著雨秋平,重重地歎了口氣,“這麵具我帶了二十幾年,自己的天性也被抑製了二十幾年。有的時候,在夜深人靜時,我照著鏡子,居然都分不清,到底哪張麵孔才是我?那個愛賭博的孩子是我,還是這個家督是我。”
“隻有在這賭場裡!”大叔笑著拍了拍身旁一箱子的賭具,“才可以摘掉那麵具,才能找回小時候的自己,那個我真正的自己!也隻有在這賭場裡,才不用背負起全家的重擔,才不用為一舉一動精打細算,而是可以隨手甩出全部的賭注,”他邊說,邊把所有的賭注一起推到了賭桌中央,“梭哈!”
“我覺得吧,人,最重要的還是活出自己啊。”雨秋平笑道,“一輩子戴著麵具,縱使取得多大成就,最後成功的也是那麵具,而不是人本身。”
“希望大人有一天能夠不必躲藏在賭場中,還是能夠在家督的位置上,摘下麵具,活出真實的自己吧!”雨秋平笑道,也把所有籌碼往中間一推“梭哈!”
“翻牌,比大小吧!”大叔眼中精芒一閃,低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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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三好長慶豪放地大笑起來,“機關算儘,如履薄冰,四十多年了。沒想到作為三好家家督的最後一戰,竟然可以像少年時那樣在賭場裡一擲千金。摘下麵具,原來是如此快活啊。”
“你的膽子真大,不過你賭贏了。”雨秋平頗為感慨地道。
“三好家已經窮途末路,就像是隻剩最後一把賭注的賭徒。我曾設想過,可否全力一戰迫使你接受議和,但是哪怕我全滅了織田援軍,回過頭來無論如何也沒有擊敗紅葉軍的辦法,根本不可能議和。既然如此,就隻好把命運堵在你會為同僚的安危而放棄之上了。”
“剛才治部殿下問我,死前會看到什麼樣的光景?”三好長慶緩緩地從身前扒出了肋差,同時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袒露出了小腹,做好了切腹的準備。雨秋平會意地站起了身,走到了三好長慶的身側。
“我現在去看看,隻不過看到了之後,我早已身首分離,也沒辦法告訴治部殿下了啊。”三好長慶自顧自地笑了一聲,隨後緩緩地把肋差捅入了小腹裡,橫著狠狠地拉了一道,朗聲道“治部殿下,請吧。”
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氣,狠狠地將刀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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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倒是來啊。”一個長得有些瘦小的少年顛著手裡的銅錢,看著它不斷上下旋轉。
“彆吵,正在想呢…”年紀稍微大些的少年在桌案前抓耳撓腮,可是自己的二弟卻不停地在旁邊催促著。他被催的不耐煩了,忍不住撒氣般地抱怨了一句“好了好了好了,大大大,大還不行嗎?”
“大哥大哥你又要輸啦。”站在一旁的另一個小孩子不禁笑了起來。
“怎麼,三弟你看過二弟的骰子了?”少年一下子急得站了起來,湊到了小孩子的身邊。
“沒有,隻是看二哥的表情,就知道估計又是二哥贏了。”小孩子把雙手抱在腦後,朝著他的大哥眨了眨眼睛。
就在少年急得想要去看看對方手中的骰子時,房間的門卻忽然被從外麵拉開了。
“大哥,二哥,三哥!”
最小的孩子捧著一個沙包興衝衝地跑進了門。
“咱們去丟沙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