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弗洛伊斯。”傳教士用片假名的發音回答道,“敢問大人如何稱呼?”
“雨秋平,雨秋紅葉。”雨秋平同樣報上了自己的名諱。
“哦,原來是治部殿下啊,失敬了。”傳教士聞言立刻用更鄭重的禮節向雨秋平行了禮,不過卻並沒有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側身伸出手道,“如不嫌棄,鄙人願意略備茶水招待幾位,為剛才愛犬的失禮賠罪。”
“20人份的茶水可以嗎?”雨秋平剛想答應,忽然又響起了自己那十幾個苦哈哈地等著喝水的兄弟和他們的侍衛們。
“自然可以。”弗洛伊斯愣了一下,隨後微笑著點了點頭道,“請吧。”
雨秋平一行人跟著弗洛伊斯進了屋子,院外的那隻小狗似乎還在警惕地低聲叫著。屋內的布置非常簡單,鋪設的不是榻榻米而是地盤,用的也不是床褥而是一張高腳床,床上橫七八豎地堆著一些衣物。在不大的屋子的中央,放著一張寫字桌和一個帶靠背的破舊椅子,桌上散亂地攤著一堆又一堆的紙張,邊上的廢紙簍裡更是快滿了出來。
弗洛伊斯走到了屋子的一角,那裡有一個挺大的水桶。他打開蓋子向雨秋平招了招手,雨秋平走過去發現,這裡居然是一大桶茶水。
“你怎麼弄這麼一大桶茶?喝得完嗎?”雨秋平見狀啞然失笑。
“讓殿下見笑了,鄙人特彆能喝茶。嫌一次次泡麻煩,所以便一口氣泡完了,存著喝。”弗洛伊斯笑的時候,嘴邊上一圈的胡子也會擠在一起。
“那就有勞了。”雨秋平示意他的侍衛們拿著水壺和水筒去那個大茶桶裡裝茶水,自己則走到了寫字桌前,好奇地打量著桌上的草稿。
“這寫的是什麼?”雨秋平指著桌子上堆積如山的紙張問道。
“回殿下,寫的是曆史。”
“曆史?”雨秋平看了眼紙上的字,似乎是葡萄牙語,便回過頭來問道,“葡萄牙史嗎?”
“不,是日本史,我想把日本幾十年來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弗洛伊斯隨口答道,隨後意識到了什麼不對。
“殿下認識葡萄牙語?”弗洛伊斯瞬間驚呼出聲,兩步跨到了雨秋平身前,擋住了雨秋平看著桌麵的視線。
“啊…也不是啦,就認識幾個詞,小時候無聊的時候看的。”雨秋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門,偷看彆人的著作好像確實引起了這個歐洲人的不快——似乎是葡萄牙人——反正他用的是葡萄牙語。
“這樣嘛。”弗洛伊斯聞言鬆了一口氣,讓開了身子,似乎是覺得雨秋平看不懂而放下了心,在胸口畫了個十字,“殿下真是學識淵博,阿門。”
“哈哈,過獎過獎。”雨秋平訕笑了兩聲。說是認識幾個單詞,其實他隻認識“紅葉”這一個單詞。他小時候有段時間突發奇想,想要學會所有語言裡紅葉的寫法——不過後來就放棄了。
他看了眼紙張,上麵有一些阿拉伯數字,寫的是“11”,看起來是在講永祿十一年(1568)的事情?畢竟現在還沒到天正十一年。說到永祿十一年(1568),那就不得不提三好家和聯軍之間那場決定近畿歸屬的大戰了,雨秋平也在戰役裡大放異彩。於是,雨秋平試圖在這位傳教士寫的曆史裡尋找“紅葉”這個單詞,然而努力了半天,找遍了桌麵上的所有紙張,還是一無所獲。他於是又翻閱著一旁摞起來一遝紙張,跨越了好幾年的範圍,還是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殿下,您在找什麼嗎?您看得懂嗎?”弗洛伊斯看到雨秋平如此認真地看著桌上的紙張,聲音因為緊張而變得有些結結巴巴。
“沒什麼,”雨秋平乾笑了兩聲,搖了搖頭道,“當然看不懂,就隨便看看。”
奇怪了,難道是我記錯了“紅葉”這個葡萄牙語單詞是怎麼拚寫的嗎?不應該啊,那為什麼永祿十一年(1568)的曆史裡,我居然沒有出現過呢?我這麼沒名氣的嘛!不可能啊。
可能是這個傳教士直接用了我的本名,也就是雨秋平?應該是這樣吧。
“殿下,裝好了。”就在雨秋平胡思亂想的時候,森蘭丸揚了揚掛了一胳膊水壺的手,向雨秋平招呼道。
“我知道了,那我們回去吧。”雨秋平轉過身來,朝著弗洛伊斯一禮道,“多謝你的茶水,願你的曆史寫作順利。”
“願主保佑您,殿下。”弗洛伊斯在胸口畫了個十字,親自將雨秋平送出了門,目送著雨秋平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間的小路上。
隨後他臉色鐵青地趕回屋內,在壁爐裡點起了火。猶豫再三後,終於還是緊咬牙關,把桌上那些耗儘他無數心血的草稿一股腦地扔進了火爐裡,燒成了灰燼。隨後,後怕不已地靠著牆壁坐了下來,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