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娘的,這是打上門來了?
蘇雙鶴第一時間就想著準備法寶、陣勢,以應大敵。然而念頭轉到半截,忽然想到不對若餘慈當真殺來,還用得著通報嗎?
他壓下心中紛亂頭緒,沉著臉拉開門,盯著屋外的家仆“淵虛天君?究竟是怎麼回事?”
家仆已經知道他心情糟糕,頭也不敢抬,儘力維持著語句清晰“是淵虛天君餘慈餘真人,送雪枝夫人回府。如今夫人正在前廳招待著,問老爺您在不在……”
其實家仆的回答已經很亂套了,不過蘇雙鶴卻聽了個明白,心頭一塊大石落地——看起來還成,應該是無極閣那邊隔斷消息做得不錯,沒有牽連到這邊。
隻要不是興師問罪的,什麼都好!蘇雙鶴臉上也露出笑容“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去稟報一聲,說我馬上就到。”
看家仆離去,他又關上門,當即展開神通,將狼籍不堪的書房大致清理一番。按照在環帶湖的“交情”,隻在前廳待客,肯定是不合適的,說不得還要回到這裡來。
如此緩下心想一想,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當局者迷。
此事關係重大,又分外敏感,就是無極閣那邊,也是由翟雀兒吩咐人聯係的,做足了掩護,就是發現問題,倒查過來,也極困難,那會這麼輕易就鎖定目標?
說到底,不過就是無極閣轉運的“貨物”出了岔子,還沒牽連到他呢!再說了,兩個步虛劍修,有一個還傷勢未愈,哪用得著他親自出馬?讓翟雀兒督促無極閣儘快消除後患足矣。
他剛剛未免太緊張了些。唉,都是那“萬古雲霄”鬨的……
搖搖頭,確定都掩飾好了,他略整裝束,往前廳去,心中對無極閣還埋怨未休。
前段時日,因為一個千寶道人,餘慈那是果斷與穹廬社撕破了臉,最後逼得穹窿神君壯士斷腕,狼狽不堪,顯而易見,那位與離塵宗情份未斷。
這時候,又招惹上了離塵宗弟子,是嫌他還不夠亂嗎?
對於餘慈,自從見了“萬古雲霄”之後,蘇雙鶴承認,他已心生忌憚。
從環帶湖回來,他就覺得天遁宗的計劃不靠譜,但思來想去,再加上翟雀兒的建議,他還是將相關信息封存下來——想想看,當時參與其中的,還有楚原湘、武元辰兩個,可哪見半點兒風聲從他們那邊傳出來了?
這個出頭鳥不做也罷。
正因為如此,這段時日,天遁宗主動找他多次,他都給含糊過去。
而等到淵虛天君、上清後聖之名傳到洗玉湖,天遁宗那邊失聲了很久,也不再找他,但聽說還有一些動作。
其實按照蘇雙鶴的本心,既然動不了,自然是合作最好。若能得餘慈之助,甚至搭上那位“後聖”,在洗玉盟裡搭一把手,夏夫人又何足道哉?
可是,已經積蓄了很多年的那份野心火焰,一次次將這個念頭熬乾。
求人豈如求己?他既然已舍了絕大代價,要成為人上之人,巫上之巫,又豈半途而廢的道理?走這條路,就是與全天下為敵,付出的代價不可思議,可一旦成功,收獲的成果更是不可思議!
可即便如此,蘇雙鶴也不再想和天遁宗混在一起了,那些本該冷靜的殺手們,因為擔心核心法門外流,已經有些瘋魔了,就是成功,難道就能抵得過“上清後聖”的怒火嗎?
蘇雙鶴越發覺得心念圓轉如意,走在路上,也是搖頭晃腦。
他越想越明白,雖說早晚要和餘慈發生衝突,但在此之前,不妨就最大限度地利用一番。
餘慈能主動找上門來,就說明之前的拉攏還是有效果的——自家外室都送出去了,這份兒大禮,總要吃得他軟一截吧!
便抱著這份微妙心思,蘇雙鶴來到前廳,掀簾進去,便看到餘慈正在客位上悠閒品茗,神情並無任何異樣之處。
倒是雪枝,明顯還沒有擺正自家位置,竟是站在廳中,位置尷尬,更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
這麼一搭眼,蘇雙鶴心裡就更複雜了。
任是哪個爺們兒把自家女人送給彆的男人,心情都應差相仿佛。
便是蘇雙鶴想做梟雄,力求不滯於女色,此時心裡也痛快不起來,又在腹誹餘慈你自去享受便好,又將她送回,是什麼意思?
帶著類似的想法,他掃了雪枝一眼,卻意外發現,自家所設的巫咒竟然沒有動靜,這就是說,餘慈這快兩個月的時間,竟然沒有下手嗎?
來不及有更多的想法,他大笑著走向餘慈,主動招呼“環帶湖一彆,倏乎兩月,餘老弟已經是名滿天下,由不得人不刮目相看哪!”
餘慈笑吟吟站起來“些許薄名,不敢在鶴巫麵前充數。”
“老弟過謙了。敢對東海那位出手,數劫以來,也隻有太玄魔母一人而已。如今,老弟也不讓人後……”
話至此處,蘇雙鶴合手向北虛拱“後聖安否?”
餘慈微笑道“多謝鶴巫掛念,一切都好。”
這家夥嘴巴倒嚴實。
蘇雙鶴心中冷哼一記。他問起“後聖”,其實是想看一看餘慈如何稱呼,由此推斷那位神秘人物的底細。但餘慈半點兒口風不露,他也隻好做罷。
直到此時,蘇雙鶴才又看向雪枝,本想喝斥兩聲,拿拿架子,但轉念一想,兩月過去,實不知如今二人是怎麼個關係,便依舊對餘慈道
“一路上,雪枝可是給老弟添麻煩了?”
“焉能如此?”
餘慈打了個哈哈,其實這一路上,雪枝極是低調,若非餘慈一直想著,要借她完成七情魔丹,簡直就要忘了她的存在。
他也知道蘇雙鶴打的什麼主意,但今日來,是另有目的,隻是借送回雪枝之事做掩護而已,也不廢話,當即進入正題
“今日除了送雪夫人回府,還有一事想勞煩鶴巫。”
蘇雙鶴微怔,隨即便道“餘老弟儘管說,但凡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必不推辭。”
餘慈先是拱手感謝,然後才又開口“不瞞鶴巫,昨日我剛到洗玉湖,今日就得知,以前在離塵宗的一位同門,被逼入洗玉湖底,至今生死不明。如今我雖是與離塵宗再無乾係,可之前同門之誼還在,這件事,我不能不管。隻是畢竟人生地不熟,故而想請鶴巫助我一臂之力,尋那位同門……生見人,死見屍!”
蘇雙鶴聞言,先覺得荒唐,繼而心裡膩歪極了。
這簡直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請賊抓賊”之類的就不說了,他剛剛才想著,儘力把事情撇清,這邊就要讓他再貼上去。
當然,要是能借機把手尾清理乾淨也就罷了,可問題在於,這一樁事情前後脈絡極多,關涉各方,尤其是與無極閣的合作,沾上就是屎。
餘慈這邊絕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萬一深挖下去,讓無極閣發現了端倪……趙相山那廝,從來就不是盞省油的燈,論臉皮之厚,心腸之黑,蘇雙鶴也自認瞠乎其後。
無極閣除了“做事兒的口碑”,更從來沒有其他名聲可言,做的就是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兒,正是個混不吝的滾刀肉。
真正衝突起來,到最後吃虧的是誰,不言而喻。
心裡是這麼想的,可麵上,他又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絕。此類事情,對他這等洗玉盟的實權人物,還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他就開始後悔,怎麼當初說是“閉關”,就沒跑回飛魂城去,遠離這是非之地?
蘇雙鶴心裡糾結,腦子卻是轉速加快,片刻之後,還真給他找到了一個辦法。
“原來如此,餘老弟且放寬心,事發至今……”
話說半截,蘇雙鶴差點兒咬了自家舌頭,忙把後半截“也沒太長時間”給咽回肚裡去。也是他心裡存事兒太多,險些就暴露了自己對事態的了解程度。
緩了口氣,他才道“事發至今,不知有多長時間了?”
“這個卻是不知。”
“唔,這也無妨。隻要是在洗玉湖周邊出的事兒,洗玉盟自當處理。我這就傳信給當值的監察,讓他發動三元秘陣,探索湖上湖下的情況。一般而言,但凡不超過水下百裡,又有氣機激烈衝突的,都可以鎖定目標。”
蘇雙鶴打的就是賣人情不賣勞力的念頭。
洗玉湖上的三元秘陣,是此界最複雜精密的大型法陣之一,每日吞吐的天地元氣都不可計量,便是這樣,也還是在“半沉眠”的狀態,真要威能全開,不說給周邊環境帶來的絕大壓力,就是每時每刻的天地元氣消耗,也能讓洗玉盟這樣的龐然大物喘不過氣來。
正因為如此,三元秘陣在絕大部分時間裡,都是維持“半沉眠”狀態下,其功能也隻是展現兩到三成。
可這樣的安排,應付尋常事態可以,一旦碰到猝不及防的災禍,很可能反應不及。洗玉盟高層就做出改變,要求盟中天、地、人三類宗門,每家都要抽出一到兩位劫法宗師,到三元秘陣中的幾處關鍵樞紐輪值,這些輪值人員,便稱為“監察”。
一般而言,每日的當值監察有三名,名義上一主兩副,但所擁有的權限差不到哪兒去。
要說請托洗玉盟監察,發動三元秘陣,無論是人情也好,耗費也好,都要遠遠超過其他任何一種方式,但卻能夠最大限度地降低親身涉入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