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猶豫道‘倘若沒有耽誤公子的正事的話。’
十二娘很想楊波多花些時間陪她,用了‘妾身’這個字眼,就是要時刻提醒楊波,彆忘了,我是你的女人,陪陪我吧。
楊波忙道,‘人說秦淮風月,美不勝收,今日難得,也讓我一飽眼福吧。’
十二娘聞言,心下歡喜,立刻道,‘好。’
李香君手裡拿著根兒棒棒糖,嚷嚷著,兔子似的,一溜煙兒跑到前麵去,十二娘和李麗貞卻慢悠悠地走在後麵。
李麗貞是圈兒內人,熟悉這裡的一切,剛好為十二娘解說,什麼夫子廟啦,朱雀橋啦,這些景點的來曆、趣事和秘聞,兩人一路輕聲細語,儘情欣賞秦淮兩岸美景,十二娘時不時衝楊波眨眨眼,給個羞澀的笑臉兒。
楊波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兩條腿擱在書案上,都說秦淮河佳人遍地走,才子多如狗,今日便讓我好生瞧瞧,楊波決定一蹭到底。
岸上,金粉樓台,河中,畫舫淩波。
‘大街上隻見才子,美人兒卻是不多,難不成美人們都呆在屋裡?’
楊波忍不住吐了個槽,十二娘顯然聽到了,瞟了楊波一眼,嘴角牽了牽。
‘公子啊’
十二娘正在要抱怨楊波幾句,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快步走到岸邊,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本本,還有一隻鉛筆。
楊波看到了,河邊有一處畫舫,上麵掛著個豎幡,上麵寫著‘伊人塢’,船頭有一伊人,正抱琴吟唱,顯然是個名家,台下黑壓壓的,都是‘才子’觀眾,不住地拍手叫好。
十二娘在凝耳細聽,她沒忘了幫楊波收羅小曲兒,顯然是要把曲譜記下來。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我
楊波扶額。
李香君,你可是秦淮八豔之首啊,看來日後,秦淮八豔最多也就七豔了。
李香君正爬在欄杆上,衝著伊人塢呲牙咧嘴地唱著兩隻老虎,嗓門還特彆大,這倒黴孩子,真是越來越皮了。
畫舫上的琴聲戛然而止,台下的觀眾一陣嘩然,有人衝到船舷邊上,對著十二娘她們三個指指點點。
有兩位雅士也走到船舷邊上,年紀稍長的一位,約摸四十多歲,姓阮,阮大铖,另一位姓曹,曹履吉。
阮大铖斜眼瞧著小香君,問道“這女娃唱的什麼歌子,怪腔怪調的?”
曹履吉沒吱聲,伸長脖子正往岸上瞅著,大約是近視,瞅了好一陣兒,這才轉過頭來,說道“集之兄,那位素衣女子姓杜,杜十二娘,是淮安鹽業巨子杜修齡的庶女,你可知曉?”
“嗯?”
阮大铖一臉的疑惑,奇道“曹兄,你答非所問,倒問起我來。”
“集之兄,看來你在山裡閉關時日太久,已經不知有漢了。”
曹履吉哈哈大笑,“杜修齡把自家閨女送給沈家堡的楊波做妾,而那楊波竟拒而不納,此事已在市間傳為笑柄,兄台不至於連楊波是誰都不知曉吧?”
楊波,阮大铖倒是知道的,想不知也不成啊,現在南京所有人都人都言必稱楊波,他從安慶趕來南京,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楊波對這位阮大铖卻是不知道的。
這個阮大铖是明末著名的佞臣,但楊波不學無術,並不知道有這號人,既然如此,我們花點兒時間說一說。
阮大铖,字集之,號圓海,萬曆四十四年進士。
看看,號圓海,這人一生都在耍滑頭,可見,不見得‘人如其名’,但人如其號,確是有根據的。
阮大铖師從高攀龍,左光鬥亦是他的同鄉好友,高攀龍和左光鬥這兩位可是東林黨大佬級的人物,對阮大铖也頗多倚重,可阮大铖為了‘吏科都給事中’的京官職位,竟投靠了魏忠賢,當上了反東林的楷模,但他知道自己是東林出身,在朝中兩邊不討好,居官不到兩年,便辭官回了故裡,觀望形勢。
眼下崇禎繼了位,正在清查閹黨,阮大铖認為機會來了,對外宣稱自己安慶老家閉關自省,暗地裡,卻在動用一切人脈,想儘一些辦法,要重回朝堂。
阮大铖準備了兩本奏章,一本專門彈劾崔呈秀等閹黨,另一本,則‘以七年合算為言,謂天啟四年以後,亂政者忠賢,而翼以呈秀,四年以前,亂政者王安,而翼以東林’,那意思就是說,東林和閹黨一樣,都是‘黨附宦官’,皇上應該將他們悉數全給罷了,而阮大铖自己卻當得光祿卿一職。
這兩本不同的奏章,一起送至北京,他的好友楊維垣處,囑咐楊維垣見機行事,但楊維垣正跟東林鬨彆扭,沒聽阮大铖的,直接上了第二本。
崇禎正在剪除閹黨,不可能同時把東林也趕出朝堂,當然沒有采納,結果阮大铖被名列逆案,徹底被罷了官。
阮大铖見沒了做官的希望,就不再閉關了,這不,人就已經出現在南京了?
到了南京,阮大铖招納遊俠,談兵說劍,結成文社,想著複社和東林講和,因此,在複社領袖張溥為其師周延儒複相而奔走活動時,慷慨解囊相助,表示願意重歸東林,實為巴結崇禎看重的青年才俊周延儒,指望他能跟皇上替他美言幾句,還是為了要複出。
奈何東林黨人都反對周延儒回報他,所以,阮大铖在崇禎一朝始終未能複出得仕。
直到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禎在煤山上吊死了,馬士英在南京擁福王即位,阮大铖終得馬士英舉薦,官至兵部尚書,當了官,阮大铖有膨脹了,對東林黨興黨獄,大肆打擊報複;清兵攻下南京,又降清,死在行軍路上。
阮大铖為人反複,品格卑劣,為士林所不齒,世人對他的而評價極低。
但此人頗具才學,詩文俱佳,尤善詞曲,後世竟有人稱他有明一代唯一詩人,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