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千被裝得身體一晃,頓住了腳步,低頭看著梳著小辮的女孩,似乎是若有所思。
那個女孩見他板著個臉,看起來很是嚴肅,一點也不溫和,心裡陣陣害怕,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瞟樓千,蒼白手裡拿著的草螞蚱掉落在地,細細的手腕開始發抖,怕被罵。
“叔叔,對,對不起!”女孩膽怯的道。
樓千蹲下身,撿起掉在地上的草螞蚱,重新塞會女孩手裡,語氣難得溫和的道“去玩吧,跑慢些。”
女孩呐呐點頭,怯怯的看了他一眼,拿著草螞蚱就帶著身後兩個孩子跑了。
裴玄陵心裡暗暗一驚,自他進白鹿司來還從未見樓千用溫和的語氣和誰說過話,大多時候他都是板著一張臉,語氣也是一板一眼的嚴謹無比,溫和這詞就從未出現在他的話裡過。
裴玄陵不禁低聲問道“司君大人對小孩的態度很是溫和。”
魏子青道“司君其實很喜歡小孩的,要是司君的女兒沒死,也該有五六歲了。”
裴玄陵道“司君已經有孩子了?”
要是魏子青不說,這他還真是不知道。
魏子青歎了口氣,道“司君二十五歲就已經成家立業,家中和睦,夫妻恩愛,有個女兒。隻可惜最後樓家觸怒龍顏,司君因為姓樓,也牽涉其中,一家老小皆受波及,落得滿門慘死,攝政王和司君是從下長大的兄弟,要不是他出麵,司君的命可就保不住了。進白鹿司也是無奈之舉啊……”
原來樓千先前說自己被攝政王司瑉救到這白鹿司來的,也算是明哲保身,保住這條命。是這個意思。
“到了。”樓千道。
眾人這才發現,被人帶到了一片廣場上,廣場鋪著凹凸不平的石板,有的裂痕深大,枯草從解封中長出。廣場中央長著一顆高大粗壯的大榆樹,樹下擺了一張石桌和一個大石磨。
樓千道“按照鎮府司的意思,這些死在貧民窟結的屍體需要堆積起來,然後焚燒掉入土,以免引發疫病。所以我們需要挨家挨戶的去把死去的屍體集結到這裡,然後焚燒掉。”
幾人點頭表示明白。
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幾人便開始分散開來行動。
一個時辰後,廣場上堆了五十來具屍體,這些屍體大多數都是破敗的屋子裡找到的,小部分是在小巷的各個角落裡找到的。
裴玄陵抬腳進入自己挨家挨戶搜尋的最後一家。
“有人嗎?”
抬腳跨進腐朽門檻,一股濃重的黴味充斥著裴玄陵的鼻子,他不禁抬手捂住口鼻,聲音發悶的道。
“你是誰?有什麼事嗎?”
屋子的稻草堆上坐著一個看起來三四十的婦女,見裴玄陵走進來,她抬起一雙血紅無光的眼睛,看著他,聲音如同在砂紙上摩擦般沙啞,問道。
裴玄陵朝那婦女一拱手,道“我是洛安城中的官員,前來處理這裡的死屍,不知夫人家中可有去世的人?”
那婦女伸出枯黃細瘦的手,指了指稻草堆旁的牆角,道“那裡,你帶走吧。”
她的說話的語氣生機微薄,似乎是下一刻就會斷,指牆角那具屍體時,眼神暗淡無光,更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似乎死的人是與她無關。
裴玄陵走到牆角,兩指並攏抵在屍體脖頸上,發現屍體還有一絲溫度,屍體本身也並不是很僵硬,說明這人死了至少不超過兩個時辰。
看這具男屍的年齡大約在三四十左右,應該是那婦女的丈夫。
裴玄陵心裡不禁感歎一句,世態炎涼,富貴的人朱門酒肉臭,窮困的人路有凍死骨。
他扒開屍體的眼睛,模糊一看之下頓時怔住!
竟然是白瞳!
居然又是白瞳!先前在雲台村,那些被雪妖殺死在河邊的人,據石雲說,死去的那些人的共同特征除了渾身被霜雪冰凍,還有一個特征就是沒有烏黑的瞳仁,眼裡是血絲纏繞的白瞳。
可是雪妖不是被那個白發男子給殺了嗎?按道理來說應該不會再有這種情況出現,為何白瞳又會再次出現!?
難道那雪妖還活著?
應該是不可能的,那天突然出現的那個白發男子很強,他即使意識模糊不清,但雪妖最尖銳的慘叫聲他是聽見的。
裴玄陵轉頭朝那婦女問道“敢問夫人,這人是怎麼死的?”
那婦女冷嗤一聲,語氣中的嘲諷不加掩飾,道“還能怎麼死的,你們這些帝都官對我們這些逃難的流民不管不問,除了餓死凍死,我們還能有什麼死法!?”
裴玄陵無話可說,背上屍體就離開了這間屋子。
他得趕緊去跟樓千他們說明一下,貧民窟裡死的人絕非是餓死凍死這麼簡單,至少從白瞳來看,這些人死的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