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此恩典,臣粉身難報。”
這副君臣相得的場景,倒是衝淡了剛剛那緊張的氛圍,待得陳鎰謝了恩典,天子的目光又轉向一旁的王竑,道。
“至於王副憲,朕知道你是忠心為國,身為科道官員,秉公直諫是本分,何況,這又不是朝堂上,咱們君臣私下議事,不必顧及那麼多的規矩,王副憲這副直來直去的性子,倒是甚合朕意。”
“來人,賜王副憲錦緞十匹,白銀百兩!”
這……
在場眾人微微一愣,誰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以這樣的結果收場,他們本以為,天子就算不動雷霆之怒,到底也要小懲大誡一番才對,如此這般,難不成……
應該說,最近一段時間,皇帝對於科道的態度,的確不像之前那樣打壓了,但是,要說是全然改變,恐怕也不可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賞賜,恐怕不是那麼好拿的……
另一邊,王竑自己,也沒想到,天子不僅沒有怪罪他,而且還要加以賞賜,頗是愣了片刻,才遲疑著上前道。
“臣,謝陛下恩典。”
原本,他還想再說些什麼,然而,一旁的陳鎰卻緊跟著道。
“陛下,此案重大,不僅涉及朝中官員,而且人數眾多,若是由東廠或錦衣衛來審理,恐難服眾,還是應當交付有司詳加審理。”
在場之人都是老狐狸,此言一出,他們立刻也就明白了什麼。
於是,沉默了許久的老大人們,總算是開口了,俞士悅率先上前,道。
“陛下,臣以為總憲大人所言有理,不過,此事本是由刑部而起,刑部郎中劉益乃是關鍵人物,何況,如今刑部有諸多案件亟待處理,無暇旁顧,故而,臣以為,此案不宜交給刑部審理。”
緊隨其後,內閣的其他幾人,也紛紛開口,讚同俞士悅的意見。
其實如此一來,局麵就已經明朗了,朝中有資格審案的機構,本來就那麼幾個,陳鎰否了東廠和錦衣衛,俞士悅否了刑部,那麼剩下的,就隻有大理寺和都察院。
此前,而杜寧被調出京師之後,大理寺卿一職就一直空缺著,隨後,朱鑒以刑部尚書銜兼掌了一段時間,但是很快,朱鑒也被調出京師,所以如今的大理寺,隻有少卿掌事。
這麼大的案子,可想而知,一個少卿肯定是不夠的,這麼盤算下來,也就隻剩下都察院了。
雖然說,從這份奏疏上來看,也有禦史牽涉其中,但是,都察院不同於一般的衙門,各個禦史之間獨立性很強,而且,人數眾多,再加上大多數的禦史常年都在各地巡查,所以,想要抽調一些可靠的人手來調查此案,完全是沒有問題的。
如此說來的話,那麼這樁案子,十有八九,是要落到王竑的身上了,畢竟,看陳鎰如今的身體,就算是想出麵主持,也有心無力了。
果不其然,聽了底下眾臣的話,天子沉吟片刻,開口道。
“諸位卿家所言有理,不過,此案關係重大,還是應當交由三司會審為好,隻是,刑部有官員牽涉此案,大理寺卿如今又有空缺,也就隻能辛苦總憲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陳鎰也就該例行推辭了,果不其然的是,陳鎰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隨後,道。
“陛下明鑒,臣如今重病,恐怕耽擱朝廷政務,但是陛下有命,臣自當遵從,不過,還請陛下恩準,讓王副憲助臣一同查明此案。”
話音落下,天子思忖了片刻,目光落在一旁的王竑身上,見此狀況,後者略微猶豫了一下,立刻上前,道。
“請陛下放心,臣必定竭儘全力,協助總憲大人,查明此案!”
“好,既然如此,朕就放心了。”
見此狀況,天子的臉色總算是好了起來,道。
“不過,此案重大,雖有三司主審,可畢竟涉及朝中諸多官員,為了減輕壓力,朕便命東廠監審,錦衣衛協助,望諸卿能夠齊心合力,查清此案,還朝廷一片朗朗乾坤。”
啊這……
聞聽此言,在場眾人都是一愣,他們沒想到,到了最後,天子竟然來了這麼一招。
怪不得,天子會將此案交給都察院,或者說,天子這麼輕易的就交給了有司來進行審理。
說白了,如今的朝中,有名分同時有能力審此案的人,就陳鎰一個,可陳鎰的身體,隻能掛名,除此之外,最多在一些關鍵場合出麵鎮鎮場子。
所以實際上,真正查案的主力,就落在了王竑和刑部,大理寺的兩個佐貳官身上,但是,可想而知的是,這麼大的案子,光是他們參與,要查起來,難度會很大,畢竟,朝中關係複雜,哪怕是身負聖命,可有些人也未必會給他們麵子。
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更強有力的人物,或者說是機構出麵,來替他們做一些事情了,那麼毫無疑問,直屬於皇帝陛下的東廠和錦衣衛,是最合適的。
東廠是最先查到此案的,至於錦衣衛,本身就有朝中大案的審訊之權,若非是此案涉及人員太多,讓錦衣衛單獨審訊,恐有冤案,也交不到三司的手中,可即便如此,三司想要甩開東廠和錦衣衛,也並不容易。
當然,除此之外,天子還有另一重用意沒有說出來,但是,哪怕不說,在場的一眾大臣,也都心知肚明。
畢竟此案乾係太廣,而且,可想而知的是,如今隻觸及到了一層皮毛,繼續深查下去,一定還會揪出更多隱藏的內情,也會將更多的官員給卷進來。
說白了,此案一出,天子對於朝中諸大臣,心中多少會帶上幾分懷疑之意,所以,東廠和錦衣衛,除了協助查案之外,隻怕,還有替天子監督三司之意。
這一點,在場的很多大臣,在猜到天子打算嚴查此案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也就是某個不知輕重的愣頭青,還在傻乎乎的覺得自己是個有功的諫臣,殊不知,他鬨騰的這一場,其實什麼也改變不了。
所以有些時候,竄的太快,卻又不知低調收斂,就隻有被人當做槍使一條路,天子的手段,隻有這些一直陪伴天子的大臣們才最清楚。
所謂運籌帷幄,並非誇大其詞,如今的結果,讓一些從正統一直走過來的重臣不由感歎一句。
這朝中事,又有哪一步,不在天子的算計當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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