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孛都要見朕?”
乾清宮中,朱祁鈺放下手裡的奏疏,看著麵前的舒良,神色頗有幾分意外。
孛都入京,已經有十幾天了,這些日子,大明朝廷從上到下,都將他晾著,所以,孛都著急是正常的。
但是,讓朱祁鈺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沒有去找朝廷大臣或者去南宮覲見,而是直接找上了舒良這個東廠提督太監。
要知道,此前在春獵場上的逃跑,應該讓孛都很清楚,朱祁鈺這個大明皇帝,對他是沒有什麼好感的。
而且,這次他想要的,隻有通過朝廷才能獲得,就算是他要付出更多的誠意或者籌碼,可私下請求覲見,用處也不大。
除非……他覺得自己手裡的籌碼,可以真正說動朱祁鈺幫他,若是如此的話,倒是有些意思。
朱祁鈺的眸光閃動,很快便吩咐道。
“既然如此,那明日讓他進宮覲見吧。”
“是……”
舒良立刻退下安排,果然,第二天,就將孛都帶入了宮中。
這次召見,安排在皇宮後的園林當中,孛都跟著舒良,一路的走進偌大的園子裡,心中不由十分讚歎。
此前春獵的時候,他見過皇家獵場,可那畢竟為了狩獵,保留了很多林子,更加古樸自然。
但是,如今麵前的園子,卻是日常賞景用的,自然是大有不同,是這般景致,在大漠黃沙的迤北,可是根本見不著的。
轉了好幾個彎,孛都總算是再次見到了,這位年輕的大明天子。
“瓦剌下臣,綽羅斯·孛都,拜見大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祁鈺一身淺藍色團龍袍,頭戴翼善冠,隨意的坐在旁邊亭子裡臨時擺放的禦座上,麵前的桌案上,也隻放著一些點心茶水。
很明顯,這不是一個奏對的格局,而更像是隨意的召見。
“平身吧。”
看著麵前的孛都,朱祁鈺輕輕擺了擺手,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曾和大明為敵的瓦剌首領。
和上次進京的時候相比,這一次的孛都,明顯比之前要老了一些,臉上猙獰的疤痕格外晃眼,身子也不如之前壯碩了。
雖然他仍舊穿著一身蒙古服飾,但是,剛剛所行的禮,卻是標準的大明跪拜禮。
單就這麼一個小細節,便可看出,孛都如今的姿態放的很低。
微微的挺直了身子,朱祁鈺看著麵前恭謹小心的孛都,笑著道。
“大明和瓦剌修好,朕前些日子還聽說,你剛剛接受了韃靼大汗的賜封,倒是不必如此拘謹。”
開口的第一句話,便帶著深意,讓孛都頓時打起了精神,他立刻開口,道。
“大皇帝陛下明鑒,此前家兄受大汗封號太師,又與大明封貢,此本有違為臣之道,下臣曾多次勸過家兄,全心全意,臣服於大明,但是,他執意不理,如今,家兄已亡,下臣此來,正是表明瓦剌臣服於大明之心。”
這話說的依舊恭敬,但是,朱祁鈺卻很清楚,孛都壓根就是在顛倒黑白。
他如今這個太師的名號,可不是脫古思猛可主動給他的,而是他自己主動要來的。
目的其實也很簡單,就是為了更加名正言順的接管也先留下來的勢力,隻可惜,草原部族,雖然經曆了大元,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漢化,可畢竟還是遊牧而居,以實力為尊。
他的戰力比不過賽刊王,身上又背著弑兄的罪名,即便是有這個稱號,恐怕也未必能改善什麼處境。
而且,更重要的是,彆看這孛都現在說的這麼好聽,但是他在遇到困境的時候,先向汗庭求助,而並非直接向大明歸附,其實就能看出很多東西了。
一念至此,朱祁鈺抬頭,頗有幾分玩味的看著麵前的孛都,開口道。
“這麼說來,你是打算,叛出汗庭了?”
這話問的頗為犀利,而且,明顯帶著陷阱。
孛都如果承認下來,那麼,他就要在弑兄之上,再加叛主,這樣的一個人,想要讓人相信他是誠心歸附,怎麼可能。
但如果他否認,那他剛剛說的話,就算是自己打臉了,總歸,怎麼回答都不對。
更重要的是,大明的皇帝這麼發問,明顯是不打算給他留餘地,這讓孛都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
片刻之後,他才斟字酌句的開口,道。
“大皇帝陛下,下臣並非要叛出汗庭,而是率眾歸附,如今汗庭的大汗,雖是黃金家族後裔,可卻無力統轄各部,大汗和濟農自相殘殺,雙雙死去之後,草原各部,實際上已經各自分裂,戰火不斷。”
“下臣如今能夠做的,隻是給瓦剌的牧民,謀一個安身立命之地,而這個機會,隻有偉大的皇帝陛下能夠給予。”
說到底,叛出汗庭的這個話題,根本就聊不下去,孛都怎麼答都不對,所以,他隻能繞過這一點,委婉的表示,自己隻是想尋求庇護而已。
不過,他雖然繞過了這個話題,但是,朱祁鈺顯然也沒有要就此罷手的意思,點了點頭,道。
“你果真和也先不同,不像你哥哥那般殘暴,你呈遞上來的奏書,朕看過了,不過,此事重大,並非一日可以解決的,朝堂之上,對此也爭論不休,既然草原上如今戰事不休,你還是早些回去主持大局,至於歸附之事,待朕和朝中眾卿商議之後,自然會派人知會於你。”
話至此處,便要送客了,這般神色,讓孛都心中有些著急,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再多,開口道。
“大皇帝陛下,下臣今日求見,其實還有一樁事要稟報,此事……和南宮中的太上皇有關!”
這就對了嘛……
朱祁鈺冷笑一聲,看著微微躬身的孛都,沒有說話。
如今是孛都求著大明,這種情況之下,他竟然還要和自己比耐心,屬實是有些拎不清楚。
儘管心中已有預料,但是,麵上朱祁鈺卻仍然露出一絲訝然之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