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良苦用心,於謙豈能不察?
沉默了片刻,於謙道。
“仕朝兄,多謝了!”
雖然俞士悅說是這麼說,但是於謙很清楚,這件事情本質上,其實就是在給他的那份奏疏善後。
如果說於謙當時,聽了他的話,沒有乾預邊境之事,或者言辭稍稍溫和一些,沒有惹得天子不悅,那麼,俞士悅也不必出此下策。
所以這聲謝,是真心實意的,而且,還罕見的帶了一絲愧意。
見此狀況,俞士悅倒是坦然,甚至還有心思開玩笑,道。
“真的想謝我,你就收斂點,趕明進宮,邊境諸事就不要提了,好好將這次整飭軍屯的成果說一說。”
“軍府那邊,陛下既然已有決斷,那便且等一等,陛下此次提拔了王欽出麵,便是希望能夠借成國公府,讓英國公府低頭。”
“但是,我總覺得,張輗不會就此甘心,這件事情必定還會再生波折,等兵部這邊徹底結束了軍屯之事,若那邊真出了什麼變故,再伸手乾預,也來得及。”
這一次,於謙沉默了許久,不過,到了最後,他抬頭看見俞士悅擔憂的眼神,到底還是點了點頭,道。
“仕朝兄放心,我有分寸……”
這話有些勉強,但是,能夠讓於石灰這麼說,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於是,俞士悅稍稍放下了心,隨後,於謙又問了一些最近京中發生其他諸事的細節。
畢竟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著實不少,從科道的改革,再到殿試一案的風波,又有邊境諸事,再到剛剛結束的冬至大節……
這麼一樁樁一件件,於謙問的很細,但是,卻沒有再發表什麼看法,大都是俞士悅說,他來聽,仿佛就隻是想要更多的掌握京中的訊息一般。
但是,他這樣的沉默態度,反而讓俞士悅又有些擔心。
二人就這麼一直談話到了深夜,直到案上的一壺茶水都已經空了,俞士悅方站了起來,道。
“今日本不該攪擾你這麼久,但是,明日便是早朝,所以我想著,你知道的多些,總是有好處了,時間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了……”
見此狀況,於謙也站了起來,不過,他卻並沒有挪動步子,往前相送,而是神色罕見的有些躊躇。
俞士悅感到有些奇怪,問道。
“怎麼,廷益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於謙猶豫了片刻,到了最後,還是道。
“仕朝兄,我最近聽到消息,說前些日子,陛下召見太子殿下奏對時,徽王殿下也陪侍在旁,不知,是真是假?”
這……
俞士悅沒有立刻回答,遲疑片刻,他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鬨得不算大,但是,也不算小,至少,在一眾重臣當中,早就已經小範圍的傳開了。
原本,涉及到太子的問題,不會這麼平靜,但是,邊境局勢日益嚴峻,有加上鬨出了軍府的事,所以,朝廷上下的目光都沒有在意此事,卻不曾想,於謙雖然遠在地方,卻注意到了這一點。
不過,沉吟片刻,俞士悅還是解釋道。
“其實也不能算是奏對,更像是隨手的教導和考校。”
“你知道的,太子殿下出閣後,陛下在乾清宮旁設了小學堂,教導宮中其餘皇子皇女。”
“那日,固安公主在小學堂當中,和先生起了矛盾,徽王殿下為了護妹,也頂撞了先生,這件事情正巧被陛下撞見,許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陛下回了趟後宮。”
“恰逢太子殿下前去請安,陛下不在,便多侯了一會,我去探問情況,正好碰到陛下留太子殿下用膳,席間,陛下借固安公主之事,詢問了太子殿下的看法,徽王殿下剛好在旁聽著,僅此而已。”
說著話,俞士悅便看到,於謙的臉色並沒有變好,反而隱隱透出一絲憂慮,見此狀況,他當然也猜到了於謙的想法,搖了搖頭,道。
“京中對此事頗有傳言,但是,陛下對太子殿下的態度,你是最清楚的,之前冊立,出閣,備府乃至探查民情等諸事,皆可看出陛下對太子殿下的栽培愛重之心。”
“這次的事,我在側觀之,覺得陛下也隻是想借此事教導太子殿下和徽王殿下一心向學,你我不可草木皆兵,妄測聖意,這一點,你可明白?”
“我……明白。”
於謙點了點頭,但是,神色間卻依舊帶著一股憂色。
二人沒再說話,於謙將俞士悅送出書房,又送到大門處。
就在俞士悅打算離開的時候,於謙低低的聲音終於還是響了起來,帶著幾分矛盾和躊躇。
“仕朝兄,據說,宮中皇後娘娘已有孕數月,可是真的?”
俞士悅眉頭一皺,回頭望著於謙,問道。
“廷益,你想說什麼?”
於謙的神色十分複雜,眉頭緊鎖,看得出來,他此刻的心緒並不平靜。
但是,到了最後,他到底是沒有挑破什麼,隻是道。
“隻是問問而已,皇家子嗣興旺,於國於家,都是好事……”
“這是自然……”
俞士悅定定的看著於謙,也沒有多說什麼。
深深的看了於謙一眼,俞士悅轉身欲走,但是,身子轉了過去,又轉了回來,道。
“廷益,好自為之……”
說罷,他似是想說什麼,又似是什麼都不想說,將雙手揣了起來,沉沉的歎了口氣,轉身便走出了於府的大門。
俞士悅沒有回頭,於謙也沒有走,看著俞士悅離開的方向,於謙的神色複雜,片刻之後,他身子微躬,拱手一禮,直到俞士悅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當中,於謙的手也未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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