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叔祖請起。”錩
於是,便有內侍上前,將幾位老王爺扶起來,待得他們重新坐定之後,朱祁鈺方繼續道。
“朕明白你們的意思,但是,諸位叔祖放心,朕說這番話,並非是不信任你們,更不是為了試探,而是真心實意的希望,各地藩王能夠替朝廷分擔幾分。”
和剛剛的誠懇不同,這番話朱祁鈺同樣說的很認真,並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但是,即便如此,周王等人卻依舊低著頭沉默不言,朝堂之上,最忌諱的,就是彆人說什麼信什麼。
這種時候,沉默才是最好的應對。
見此狀況,朱祁鈺也有些無奈,思索了片刻,他拿起手邊剛剛被送回來的奏疏,道。
“這份奏疏諸位叔祖都看過了,想來,最近一段時間,京中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的,即便沒有這份奏疏,禮部想要改革宗藩的消息,諸位叔祖也應該知道的差不多了。”錩
“這件事情,除了剛剛朕給你們看的這份密奏,禮部其實已經多次麵呈於朕,商議諸多細節,其中大致的內容,你們也看到了……”
“所謂重宗學,設科選,製拜掃,革冗職,嚴保勘,立憂製,慎婚姻,嚴刑罰,定宗祿,所涉繁多,但是其意唯一,即縮減宗親待遇,另開四民之業。”
“其中措施,尚未議定,權且不論,但是諸位叔祖需知,禮部之所以有此奏議,實因我大明宗室生齒日繁,朝廷財力供養難給,低階宗室生活艱難,再加上……”
話至此處,朱祁鈺話頭停了停,瞟了一眼旁邊的伊王,果不其然,這位老王爺立刻就心虛的低下了頭。
“再加上有些藩王,郡王擾民犯罪,已成一害,不僅難以藩屏社稷,反倒成了百姓口中的惡霸。”
“至於朝廷每年收到的彈劾,更是多不勝數,如今我大明的藩王,在許多官員的私下議論當中,已是成了社稷國家的拖累……”
這話不可謂不直白,儘管知道是事實,但是,被當麵這麼說,幾位藩王的臉上,還是有些掛不住。錩
尤其是周王和魯王兩個老資格的藩王,臉色早已經黑了下來,要不是對他們說這番話的是天子,隻怕早就已經拍案而起。
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二人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陛下……”
然而,他們剛剛說了兩個字,朱祁鈺就抬手製止了他們,道。
“朕當然知道,這些人所說,並不全是實情,這天下是朱家的,自然要咱們自家人來鎮守,才是最放心的。”
這話算是安撫,勉強給了周王等人一個台階,讓他們的臉色略微緩和下來。
但是緊接著,朱祁鈺便話鋒一轉,道。錩
“不過,既然有此議論,終歸還是說明,這中間是有些問題了,當然,朕明白,藩王宗室有如今的狀況,也並非宗室之過。”
這個話題有些敏感,所以,朱祁鈺也隻是淺嘗輒止,並沒有深入細說,而是很快轉到了正題上。
“所以,朕思來想去,覺得想要杜絕這些議論,各地藩王,便當負起牧守一方之責,尋常之時,自有府衙縣衙打理各種事務,但是若遇災害,身為一方之王,若是仍舊袖手旁觀,未免有負朝廷之托。”
關於藩王的問題,其實一直是朱祁鈺的一塊心病。
終明一朝,這個問題始終都沒能解決掉,太祖皇帝所設的分藩天下之製,本是為了維係江山社稷,邦寧永固,但是到了最後,卻反而成為了拖垮大明的重要原因。
應該說,大明並非沒有見識卓絕,能夠看到問題之人,也並非沒有改革的勇氣,但是,諸多嘗試,到了最後,證明都是失敗的。
乃至於這一次的宗藩改革,雖然是朱祁鈺在一手主導,但是,他很清楚的一點是,以現在提出來的所有辦法,事實上都不能真正的解決宗藩的問題。錩
這一點,從根子上就被定死了。
宗藩勢大,便會威脅朝廷,所以必須要打壓,但是,在宗法製度之下,宗藩隻可打壓,卻不可取消。
所以,就隻能變成最後不倫不類的樣子,於國無益,卻又不能取消,反而要給予特權和優厚的待遇。
如何進行宗藩的改革,朱祁鈺有過很多的想法,最終都融進了這次禮部正在籌備的宗藩改革當中。
就像他剛剛所說的,這次改革有兩個方向,一個是開四民之業,逐漸允許宗室自行謀生,一個是加強對宗室的管製。
整個大明朝,事實上的改革方向,也都是這兩個,但是,至少在朱祁鈺見過的改革當中,都是側重於第二個,至於前頭的宗室出路問題,在宣德以前,朝廷基本沒有考慮過,也就是在成化以後,才慢慢出現了這種趨勢,但是仍舊隻是輔助作用,開的口子很小。
這段時間以來,朱祁鈺不斷的和胡濙討論此事,各種章程在逐漸清晰的過程當中,他自己也萌生出一絲和往常截然不同的想法。錩
這些藩王,是否真的就隻能是朝廷的拖累,有沒有一種辦法,能夠讓他們在不會威脅朝廷的情況下,發揮自己的作用,反過來成為朝廷的助力?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的時候,朱祁鈺自己都覺得荒謬。
就像周王等人剛剛所擔心的那樣,藩王一旦勢大,那麼,必然會對朝廷造成威脅,這是曆史上無數次證明過的答案。
而隻要需要做事,就必然會逐漸獲得權力,就拿賑災這件事情來說,藩王參與賑災,需要地方官的協同,如此一來,就必然會和地方官員打交道,交情深了,難免會私下勾連。
除此之外,就像周王等人說的,一旦藩王直接施粥或者通過其他方式參與賑災,那麼百姓皆感謝藩王,如此聲望,豈不會對朝廷形成威脅?
這中間有諸多問題難以解決,幾乎是個死局。
但是,或許是見過了太多次失敗,越是完備禮部的章程過程中,朱祁鈺的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錩
而這種感覺,恰恰在周王等人此次進宮時,達到了頂峰。
要知道,以朱儀的心計智謀,在得到朱祁鈺的暗中支持後,在京城當中各方遊走,幾乎是無往不利。
不管是張輗,朱鑒,還是宮中的孫氏,太上皇,幾乎都被他給算計過。
但是,就是這樣的朱儀,在伊王這個一向跋扈荒唐,聲名狼藉的藩王麵前,竟然失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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