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為了增加這圖的可信性,他還把鄭和拉了出來,反正當初鄭和出海,到底參考了多少古籍,也沒有人曉得,但是,作為曾經受命數次下西洋的三寶太監,他的招牌還是好用的,至少,朱祁鈺的這番話說完之後,麵前二人對這輿圖的懷疑之色,也去了大半。
不過,即便如此,朱徽煣明顯還是有些興致不高,道。
“如此說來,我大明疆域,果真就這麼大?”
看著這位叔祖的樣子,朱祁鈺不由有些失笑,想了想,他開口道。
“這輿圖所繪,應是不假,但是其中國家,多為國力不盛之效果,有些地方,甚至尚是不毛之地,仍處於茹毛飲血之時,便是比諸蠻夷,也多有不如。”谺
“當然,也有強盛之國,諸如泰西各國,佛郎機,意大裡亞等國,國力亦強,然常有戰亂,如今何狀,卻是不知,但是,如我大明般繁盛之地,恐怕是沒有的。”
這番話說出來,朱徽煣的臉色總算是好了許多。
在他看來,或者說,在大明人看來,大明之外不是沒有國家土地,隻不過,都是化外之地,不值一提罷了。
文明和國力上的強盛,是鐫刻在骨子裡的自信。
於是,從震驚當中收回神來,朱徽煣重新將這輿圖上下打量了一番,開口問道。
“陛下,此輿圖倒是新奇,既是化外諸國,倒是與我大明無礙,不過,若是能夠互通有無,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不知陛下繪製此圖,是想要?”谺
如果說最開始的時候沒有反應過來,那麼此時再聯想起代王移藩之事,加上他之前的猜測,朱徽煣覺得,自己隱隱約約的,也把握到了一點天子的心思。
果不其然,他這個話頭遞上去,天子的目光頓時落到了一旁的朱仕壥,道。
“這輿圖畢竟是參照古籍所繪,許多地方並無實據,諸多細節也不甚詳實,所以,朕一直想遣人出海,將此圖完善核實,如岷王叔祖方才所說,如若這圖上所繪皆是真實,那麼,能與泰西諸國互通有無,對我大明來說,卻是一樁大好事。”
和朱徽煣隨口一說不一樣的是,朱祁鈺的這最後一句話,說的很是認真。
因為隻有他最清楚,這張圖如果能夠完全證實,或者說能夠完善的話,對於大明來說,將會是什麼樣的意義。
自古以來,曆朝曆代奉行的都是重農抑商的政策,原因何在?
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商人交換隻能帶來利潤,其本質,其實就是低價購入,高價賣出,買家出錢,賣家出物,商人居中賺取差價,這個過程,本身是不會產生新的財富的,隻會讓商人攫取利潤。谺
但是,在大明這樣一個大一統的國家當中,個體的利潤毫無意義。
大明需要的是財富,需要的是源源不斷的糧食,需要的是能夠遮體保暖的布帛,需要的是各種各樣的鐵器,瓷器,需要的是越來越多的耕牛……
而這些,恰恰是商業不能帶來的,太祖皇帝立國,對商人極儘打壓之勢,原因便在於此。
要知道,像是那種半農半商的小戶,忙時種田,閒時進城賣些瓜果蔬菜,自家養的雞鴨,織的布匹等等,這些朝廷不僅不禁止,而且還十分鼓勵。
但是,如果是專門以倒賣倒買牟利的商賈,自己沒有任何的產出,卻攫取了老百姓的財富。
專門經商的人越多,種地織布的人就越少,相應的,糧食,布匹這些東西的總量就會減少,從國家層麵上來說,進而就會影響到朝廷的歲入,自然是要被打壓的。
曆朝曆代,皆是如此,不獨大明一家。谺
然而,這有一個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整個國家是處於相對封閉的狀態的。
既然是封閉的,那麼財富都在國內流轉,商賈不事生產,卻攫取了大多數的利潤,被打壓也是正常。
可是,如果說,是不同國家之間的貿易呢?
既是國與國之間的交易,那麼,商人低買高賣的這種舉動,其實本質上就是從他國取利,用於大明。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商賈是否可以算是,另一種形式上的‘生產者’呢?
這一點,朱祁鈺一直都隻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最初他萌生這個想法,是起於隆慶開關,在那之前,他也一直覺得,和泰西諸國的交往並無必要,尤其是後來,隨著大明國力漸衰,東南倭寇肆虐,再難組織起類似鄭和下西洋這般龐大的船隊之後,他更覺得,海禁才是上策。谺
所以,隆慶開關時,他實際上是不讚成的,當然,那個時候的他,不讚成也沒有辦法。
南宮之變後,繼承皇位的已非他這一脈,所以,他就連托夢都做不到,就算是做到了,隻怕也不會被相信。
但是,讓他意外的是,隆慶開關之後,大明的稅收狀況,卻反而隱隱有好轉的跡象。
彆的不說,萬曆皇帝收了那麼多年的礦稅,雖然各地怨聲載道,可能收那麼多年,本來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這些錢是從何而來的?
當然是隆慶開關後,從泰西諸國流入大明的,正因於此,朱祁鈺才慢慢改變了對海禁的看法,同時,開始重新思索,商賈對於大明來說,是否可用。
抱著這個想法,才有了當初瓦剌一戰時,王文拿互市去跟脫脫不花談條件的舉動。谺
那個時候,朱祁鈺就已經做好了打算,大戰結束之後,無論是大勝還是慘勝,都要同草原開始互市。
誠然,互市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是,這卻是朱祁鈺驗證自己想法的一次嘗試。
而最後,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果然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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