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中,於謙一如既往的板著一張臉,不苟言笑的稟告著兵部幾經商討,敲定下來的章程。
這般大事,肯定是要廷議共同討論,因此,天子看完兵部的奏疏之後,便令群臣各抒己見。
不出意外的,有不少勳臣武官,對於章程中的諸多細節,都提出了看法,而於謙自然是一一對答。
既然敢拿到朝堂上來,那麼,於謙肯定是做足了準備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是,讓群臣感到意外的是,在場的勳臣們,個個都隻揪著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討論不休,對於兵部這份章程的整體思路和框架,卻並沒有提出太多的異議。
尤其是像成國公府,英國公府這樣的頂級勳貴,一直都按兵不動,似乎對此事並不關心一般。
難道說,他們就這麼放棄爭奪整飭軍府的控製權了?
是的,他們放棄了!
整飭軍府牽扯到各方利益,因此,哪怕隻是細枝末節的東西,也攀扯了整整一個時辰才漸漸理順。
眼瞧著討論都已經到了尾聲,不少大臣都紛紛望向最初挑起此事的張輗,但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到了這個時候,對方還是一臉平靜,絲毫沒有要出言質疑兵部或是於謙的意思。
很快,看到群臣的聲音漸息,上首天子也便開口,道。
“兵部下去之後,將此章程再行完善,五月初便可依此推行,此次整飭軍府,由兵部尚書於謙主持,各軍府及都察院協理,凡查得罪行屬實者,移送刑部依律嚴懲。”
然後,早朝就這麼結束了……
直到退朝,許多大臣預想中的文武激烈爭端,也沒有出現,兵部拿到主持權,順利的讓人有些意外,甚至就連許多朝中重臣,眼中也不約而同的閃過一絲疑惑之色。
但是,無論如何,大局已定,陛下金口玉言,總不可能再生變故……吧?
“國公爺,如你所預料的,此事如今已經落到了於謙的手中,接下來,可以動手了吧?”
英國公府中,下了朝之後,張輗便遣人去請了朱儀過府,二人在書房當中坐定,張輗張口便直奔主題,全無在朝堂上時的穩重。
然而,讓他有些不悅的是,朱儀略一沉吟,卻仍舊道。
“二爺,還要再等一等……”
果不其然,這話成功的讓張輗的臉色沉了下來,道。
“國公爺,你先前可不是這麼說的,難不成,又有什麼地方出了‘意外’?”
口氣當中隱含嘲弄之意,顯然已經不滿之極。
見此狀況,朱儀苦笑一聲,道。
“二爺莫急,意外倒算不上,但是,我近來確實得了一個新的消息,若是利用好了,恐怕真的能讓於謙徹底跌落雲端……”
“什麼消息?”
張輗皺著眉頭,強按著怒意,開口問道。
朱儀明顯有些不太想說,但是看張輗這副樣子,再瞞下去怕是兩家決裂就在眼前,因此,躊躇片刻,朱儀壓低聲音,道。
“按照我們商定的計劃,揭發於謙的那件事,不能由我們來做,甚至不能和各家勳貴有牽扯,否則便會讓文臣抓到把柄,廝鬨起來,不好收拾。”
“但是,如今朱閣老又不宜高調,所以若我等不動,想在朝中大臣當中找一個有分量的人參奏,怕是不易,官位低階的,又怕引不起什麼風浪,所以最終,我去找了襄王爺!”
“襄王爺?”
張輗略略有些驚訝,他倒是知道,朱儀有利用宗親的這個想法,但是他一直以為,朱儀的目標是伊王,畢竟,伊王和於謙的仇怨不淺,但是後來,朱儀在十王府碰了壁,再加上後來諸王陸續離京,他便以為,朱儀絕了這個想法,卻不曾想,朱儀是將目標,轉移到了襄王的身上。
隻是……
“襄王爺肯為此事參與朝政?你要知道,那可是於謙……”
如果說是伊王,張輗覺得還有幾分可能,但是襄王,他確實想不到,他有什麼參與此事的緣由。
不過這個,朱儀卻不願細說,隻道。
“這個二爺不必擔憂,襄王爺已然應允,隻不過,我在和襄王爺商談此事時,卻意外得知了一個消息,正是這個消息,讓我決定,再等待一段時間再動手。”
“二爺可還記得,當初因為代藩移封之事,代王爺堵了戶部的大門,隨後,陛下曾召諸王和戶部的沈尚書一同覲見之事?”
“這是自然……”
張輗點了點頭,堂堂的戶部被人堵了大門,這樣的事情,誰能不知道。
“要說這代王爺,也的確膽大,戶部的門都敢堵,而且,竟真的有用,陛下不僅未曾降責,甚至於,出宮之後,戶部便沒有在此事上繼續掣肘,據說如今,已經在準備著漳州府興建王府的事宜了。”
於是,朱儀臉上浮起一絲神秘的笑意,道。
“那二爺可知道,那日除了代藩移封之事,諸王和沈尚書在宮中還談了什麼?”
這……
張輗愣了愣,搖了搖頭。
見此狀況,朱儀便把自己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聽完之後,張輗頓時感到一陣驚訝。
“皇莊?”
這個詞他倒是聽過,據說好像是天子登基前的私田莊子,怎麼現在,又和藩王扯上了關係,而且……
“這和於謙有什麼關係?”
於是,朱儀繼續解釋道。
“此事襄王爺並未詳說,但是從隻言片語當中,倒是可以推斷出一個關鍵之處,這皇莊要鋪開到各個藩地,其田土來源,是此次收歸的軍屯官田,故而此事需要戶部協理。”
“而這,就是我想讓二爺再等一等的原因。”
張輗皺了皺眉,不過念頭一轉,倒也明白了過來。
之前整飭軍屯,雖然收回的大部分都是軍田,但是,因為牽扯到原本耕種的佃戶,所以為了穩定期間,大多數的田地,都是按照官田管理,由戶部暫轄,尚未來得及轉為軍田。
所以,此事找戶部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