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中,襄王的話,也引起了在場兩個大臣的好奇心,不過,和王翺不同的是,俞士悅更多的是不安。
尤其是當襄王手中的信件遞到天子的麵前後,天子隻掃了一眼,神色便立刻沉了下來,這副樣子,甚至比剛剛見到於謙奏疏的時候,更加淩厲可怕幾分。
殿中的氣氛有些壓抑,片刻之後,天子目光看向底下老神在在的襄王,問道。
“襄王叔這是,要彈劾於謙?”
這話一出,一旁的兩個內閣大臣頓時心中一驚,他們已經隱隱猜到了襄王來者不善,但是,讓他們想不通的是,這個當口,襄王摻和進來做什麼。
須知一點就是,於謙畢竟是朝廷大臣,就算他犯了錯,那麼也算是朝廷政務,他的任免降黜,按照慣例來說,藩王是不能乾預的,可如今這位襄王……而且,他們剛剛遠遠看著那份信件,也不像是奏疏啊。
事實證明,人還是有長進的,經過之前老岷王的教訓之後,襄王行事倒是謹慎了許多,他瞥了一眼旁邊的內閣二人,笑道。
“倒也不是,於少保在朝素有賢名,臣對他並無看法,今日過來,隻不過是將此狀交給陛下而已,如何處置,還是要聽憑陛下和朝廷決斷,臣身為宗室,彈劾朝廷大臣,於製不合。”
此狀?
俞士悅敏銳的察覺到了襄王言語中的關鍵。
狀,難不成是訴狀?
有人要狀告於謙,但是,卻通過襄王呈遞了上來?
心中念頭轉動著,另一邊天子已然再度開口。
“既是如此,王叔之意,朕知道了。”
“不過,此狀為何會到王叔手中,其中所訴可否屬實?”
麵對天子的質詢,襄王倒是淡定的很,不急不慢的開口道。
“回陛下,是否屬實,臣倒是不知,恐怕這需要朝廷調查,至於這訴狀為何到了臣的手中,也算偶然。”
“之前陛下命臣等在藩地設立皇莊,臣想著既然要設,那麼自然要了解清楚,於是前些日子,便親自去了一趟城外,到皇莊附近勘察。”
“這份訴狀,是臣在路上遇到的一個農戶所呈,據他所言,他家中的農田同樣被人侵占,而有趣的是,當時,正是宋公公因並設皇莊,而被朝中眾臣彈劾之時。”
“當時臣並未在意,隻是叫他去縣衙遞狀子,但是就在昨日,臣又見到了那個農戶,他說自己去了縣衙,府衙,可都沒有人接這個狀子,甚至還將他攆了出來,萬般無奈下,想到曾遇見過臣,於是尋到了十王府。”
“臣想著,這事情畢竟涉及到朝中重臣,所以不論實情如何,總該讓陛下知曉,所以這才進宮一趟,將狀子呈給陛下,不過,其中內情到底如何,臣確實不清楚。”
這番話簡單的勾勒了一下事情的經過,但是,在俞士悅二人聽來,卻仍有很多疑點。
且不說襄王去城外考察皇莊是否合理,就說他這位尊貴的王爺,出城一趟,竟然還巧合的碰到了一個農戶,更巧的是,這農戶還有冤屈,有冤屈就罷了,竟然還牽扯到了朝中大臣,而且,襄王當時不說,拖到了現在這個當口,卻突然拿了出來,其用意,很難不令人深思。
至於襄王說的,那農戶萬般無奈,所以才尋上了他,聽聽也就罷了,什麼樣的農戶,敢直接尋到王府去,真要是普通的農戶,去一趟縣衙,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何況是去找藩王。
再有就是,如若說襄王出城是微服,那農戶是如何知道襄王是當朝皇叔,還知道他住在十王府,如若說襄王用了親王儀仗,那麼,閒雜人等近身都難,怎麼可能和一個普通農戶有所交集?
這中間的疑點太多,以至於,讓俞士悅不得不懷疑,這是襄王在落井下石,有意構陷。
目光暗暗的落在襄王身上,但是,讓人奇怪的是,襄王卻沒有任何心虛的樣子。
與此同時,天子聽完了這番話,眉頭也皺了起來,道。
“那農戶現在何處?”
“回陛下,在十王府中。”
於是,天子輕輕點頭,對著一旁的懷恩吩咐道。
“傳旨給盧忠,讓他派人去將這農戶先帶到錦衣衛看管起來,不許任何人接觸。”
“是……”
懷恩應了一聲,便遣人下去傳旨。
隨後,天子重新轉向襄王,問道。
“王叔雖說隻是呈遞,可畢竟也算替人首告,既是如此,王叔覺得,其中涉及人等,該如何處置?”
這明顯帶著幾分試探之意,襄王倒也聰明,微微低頭,道。
“陛下,臣隻是覺得,此事應當稟告陛下知曉,至於其他的,不是臣該插手的,相信陛下和朝中諸公,自有定論。”
“既是如此,辛苦王叔了。”
聞聽此言,天子沉吟片刻,隨後便開口道。
“此事,朕會交給錦衣衛和大理寺主理,雖說此事和王叔並無太大關係,可畢竟狀子是王叔呈上來的,所以,或許會有需要王叔配合之處,到時王叔將自己所知說清楚便是。”
襄王起身拱手行禮,道。
“請陛下放心,臣一定配合。”
“嗯,沒有其他事的話,王叔便退下吧。”
“臣告退……”
看著襄王離開的身影,天子的眉頭迅速鎖了起來,一旁的王翺和俞士悅二人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得天子已然開口,道。
“傳錦衣衛指揮使盧忠,順天府尹前來覲見!”
“遵旨……”
懷恩打發人下去傳旨,底下的俞士悅二人,卻不由一陣擔憂,躊躇片刻,王翺上前道。
“陛下,臣鬥膽,不知出了什麼事情?”
盧忠是錦衣衛指揮使,這個當口,傳他覲見,可想而知會是什麼事情。
王翺二人既然在場,自然不能不問。
天子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因此,也沒有什麼要隱瞞的意思,將手中訴狀轉手遞了下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