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俞士悅不敢說能夠體察君心,但是多多少少,對於天子他還是有些了解的。
天子喜愛的,是忠臣,正臣,是一心一意為國家計,不為私利之人,這一點,從於謙的身上體現的非常明顯。
與此同時,天子極度厭惡黨爭,但凡是結黨之人,在天子手裡,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這兩點,朝堂上不說是人儘皆知,但是,大多數人也算是心知肚明,可是這兩者都隻是極端情況。
朝堂之上,很多時候,都不會是這麼純粹的人。
爭權奪利,相互爭鬥,這是難以避免的事,俞士悅很清楚,天子並不是一個單純的覺得,世界會全部圍著皇權轉的人。
有些事情,即便是九五之尊,也改變不了,比如說,人性……
朝堂之上的諸多大臣,多多少少都會有自己的私心,也都會有上進的誌向,甚至於,幾乎也都曾經借助權術爭鬥過。
這是無可避免的事,天子不管喜不喜歡,都改變不了。
但是,改變不了,不代表天子就會無動於衷,就以王翺這次的事情來說,就像於謙所言,他的計謀再精巧,可站在天子的角度上,其實很多事情洞若觀火,清楚的很。
比如說,在禦前奏對時的配合,再比如,他刻意將消息散布出去的舉動,實質上都表明了,他想要圖謀兵部尚書之位。
當然,俞士悅也不得不承認的時,王翺這次的計謀,主要是針對他的,大概率,王翺並沒有打算要向天子隱瞞自己的想法。
因為天子在權術上的態度,俞士悅有所了解,那麼同在內閣的王翺,也不可能不清楚。
其實總結下來就一句話,權術可以用,但是,結果必須要好!
如果說是持心中正,不謀私利的爭鬥,那麼,天子會給予優待和鼓勵,即便是犯了什麼錯,也會有天子在背後兜底。
但是,如果說其中摻雜了私心的話,那麼,天子雖不會打壓,但是,也不至於給予優待,最多就是不偏不倚的處理。
讓孫原貞入閣,就是一個標誌,王翺通過權術,完成了從內閣首輔到兵部尚書的跨越,天子清楚,且默許。
但是,既然天子給了他想要的,那麼,他就得辦好天子交給他的事,天子要的,是在保證平穩的前提下,拆分掉如今已經隱隱有被於謙絕對掌控的兵部。
也就是說,王翺這個空降過去的尚書,既要保持好穩定,又要徐徐把於謙在兵部的勢力清除。
這非常困難,尤其是,在於謙被調離,且那次閣臣們的談話被傳出去後,朝野上下都將王翺視作是於謙政敵的情況下。
不說他到了兵部會寸步難行,但是,至少也絕不會容易。
而孫原貞,就是天子留下的後手,或者說,是給王翺的一個提醒。
一旦王翺無法順利的控製兵部,或者說,在這個過程當中,鬨出了什麼亂子,影響到了朝局的話,那麼,孫原貞便會接替他,成為新的兵部尚書。
單論能力德行,孫原貞並不差,他所差的,就是對京中局勢的認知和官位品級,畢竟,在入閣之前,隻身上隻掛著一個三品侍郎的銜,直接拔擢為尚書,稍稍有超擢的意味。
但是,這些問題在皇帝的麵前,其實都不是問題,想想於謙當時在朝中,為何鋒芒如此之盛,想想王文天天得罪人,為何還能穩坐吏部尚書,便可明白,隻要有皇帝的支持,扶持一個人上位,並不是什麼難事。
可以說,有孫原貞在,王翺這個位置,便始終坐不安穩,又或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皇帝對於王翺用權術上位給出的回應。
他用權術拿到尚書的位置,皇帝同樣用權術製衡他,主打的就是一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一念至此,俞士悅原本的擔心,倒也放下了。
“如此說來,該頭疼的倒是王九皋了,不是我說,洪常他們幾個,雖然在你手底下聽話的很,但實際上,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人……”
朝堂之上,難有完人,即便是於謙看中的人,也不可能毫無缺點,像是洪常這幾個人,俞士悅多少也了解一些,他們能力的確出眾,但是,也各有缺點。
洪常有些恃才傲物,若沒有真本事,很難懾服他,方杲性格孤僻,辦事是一把好手,但是,溝通起來卻有些費勁,叚寔倒是樂觀開朗,可他就是那一團棉花,尋常人在他麵前,根本無從著力。
王翺占著尚書的位置,想要為難他們很容易,但是,如果說在不能直接將他們調離的前提下,想要讓他們出十分的力,怕是難做得很。
聽到俞士悅的這番評價,於謙倒是也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隻是道。
“朝堂之上,各司其職,洪常他們幾個,自然會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可是,若是有人故意打壓貶低,甚至於,以降調相威脅,那麼,於某縱然不在京師之中,可也不至於坐視不理。”
俞士悅點了點頭,對這番話,卻被並不感到意外。
天子要打壓兵部是一回事,可是,王翺趁此機會落井下石,又是另一回事。
於謙會配合天子,主動抽身,但是,卻不代表他對王翺的針對之舉毫無反擊。
該退的時候他退了,可如果說,王翺自己不中用,那即便是天子,隻怕也難怪到他的身上。
所以說,朝局爭鬥,遠遠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即便是於謙,在需要爭鬥的時候,也絕不會手軟。
從這一點來看,雖然於謙不日就要離京巡視,可這兵部接下來,隻怕不會這麼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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