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奏疏已到了內閣,萬民書也有不少百姓都已經寫下姓名,按上手印,除此之外,他還遞了牌子,欲進宮求見聖母,約莫此刻,已經得了宣召,在慈寧宮中了……”
菜市口的這場大戲,舒良當然是知道內情的,不過,隨著成國公府重新鼎盛起來,不再像往日一樣門庭冷落,舒良出入之間也頗不方便,再加上朱儀畢竟如今身份不同,所以很多時候,朱儀會臨機專斷,隻在事後知會舒良。
所以,任弘的所作所為和各方的反應,的的確確就是在朱儀的一力設計之下的。
事到如今,雖然嘴上不說,但是,舒良內心也不得不感慨,如今的這位成國公,已然不是當初那個在京城四處碰壁,急躁魯莽的少年人了。
現在的他,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能力謀略,都有資格在不違背天子聖意的情況下,做那個執子之人,自己決定自己要通過何種方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了。
不過顯然,天子對這種情況,並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沉吟片刻,舒良躊躕了一下,最後還是道。
“除此之外,剛剛進宮的時候,國公爺抽空讓清風傳了話來,說是任弘今日之舉,可看出是個可用之才,想請皇爺酌加寬恩。”
這句話說出來,可就不是明麵上那種擺架勢了,而是朱儀真正的在說情了。
將前因後果聽完,又聽到朱儀遞過來的這句話,朱祁鈺臉上浮起一絲笑意,輕輕點了點頭,道。
“朱儀這次做的不錯,不僅拿到了任禮留下的東西,而且,還順手結交了任家,雖然說如今任家沒落,可到底是一條善緣,他願意給任家說情,說明他仁慈之心未失,這是好事。”
“人在黑暗裡頭走的久了,有時候會忘了光亮是什麼樣子,朱儀能做到這一點,很好!”
“那個少年怎麼樣了?”
舒良低著頭,細細的咀嚼著天子剛剛的話,自己心中,也閃過一絲明悟,不過,他卻並沒有因此而耽擱心神,聞聽天子問詢,他立刻答道。
“診病的還是請的夏大夫,心神損耗過度,體力嚴重消耗,剛剛接好的肋骨再次斷裂,據夏大夫說,這種劇痛,就算是戰場上下來的百戰老兵,也未必能撐得住。”
“可是,任弘至少在走出菜市街的時候,身體就已經這樣了,他忍著這種痛苦,還能撐著回到任府,可見,的確是有大勇之人。”
聞聽此言,朱祁鈺也有些意外,轉過身望著舒良,道。
“這麼說,你也覺得此子可用?”
“以你舒公公的眼光,都能這般誇讚,可不容易!”
天子的口氣輕鬆,但是舒良卻不敢怠慢,連忙道。
“皇爺折煞奴婢了,奴婢隻是覺得,這的確是個好孩子,除了有大勇大智,更有大德,心懷正氣,且明辨是非,就這麼埋沒可惜了。”
這個評價,可就更不常見了!
舒良口氣稍稍一停,感受到天子征詢的目光,低頭繼續道。
“不敢欺瞞皇爺,昨日成國公拿到東西之後,就離開了任府,但是夏大夫卻留下來,為任弘繼續治傷。”
“因為第二天要保證任弘神智清醒,且能夠下床行走,所以,夏大夫帶著兩個藥童,整夜都守在任府外間。”
聞聽此言,朱祁鈺眯了眯眼睛,大約便能猜出舒良要說什麼了。
要真是如此的話,那麼,對任家的這個少年,他的確要重新評估了。
“夜裡任弘醒了之後,雖然兩個藥童守在外頭,但是還是大致聽到了他和任家老夫人的談話。”
“今日這孩子在刑場上對阿速將軍所說之言,便是他對任家老夫人所說的話,當時,老夫人讓他拿聖母懿旨以防萬一。”
“但是,任弘卻道,任家已是罪孽深重,自當竭儘全力,償還血債,祈請苦主諒解,不可不辨是非,隻圖自保。”
“所以奴婢想著,當時在刑場上,阿速將軍應當是感受到了這孩子的一片赤誠愧疚之意,所以,才選擇了原諒……”
雖然已有預料,但是,聽完了舒良的敘述,朱祁鈺心中還是頗有感慨。
事實上,剛剛他那仁慈之心的一番話,是在誇讚朱儀,又何嘗不是在對自己說。
在朝堂上久了,遇見任何事情,往往會先去算計揣測,對於原發於心的忠誠,善良,正直,勇氣,反而很難相信。
可是,這般純粹的人,世上雖少,可終歸是有的!
“如此說來,這的確是個好孩子。”
輕歎一聲,朱祁鈺淡淡的感慨了一句,卻並沒有再多說什麼。
不多時,懷恩從門口輕手輕腳的走了過來,稟道。
“皇爺,慈寧宮有話傳來。”
“什麼話?”
“聖母讓人傳話給皇爺,說治國之道,在德在仁,孝道為天下之大者,治國之良政,皇爺登基許久,雖治國有方,但也不可忽視教化,民間若有德行出眾,孝道昭然之人,亦當予以賞賜,以彰德化。”
雖然懷恩不清楚剛剛發生的對話,但是,菜市口鬨出了那麼大的動靜,他多少還是得到了消息的。
這個當口,孫太後傳來這話,看似隻是勸導治國之道,但是,其實無非是在暗示天子,應當在任禮一案上,對任家予以寬宥。
因此,說出這話時,懷恩也有些小心翼翼的,不知天子是何打算。
不過,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天子聞聽此言,情緒卻並沒有什麼波動,隻是開口道。
“朕知道了。”
除此之外,便再無表示,見此狀況,懷恩不敢多問,輕手輕腳的便退下了,與此同時,舒良也有眼色的一同跟著退了下去。
隻不過,隱隱約約的,在離開的時候,他們似乎聽到了一聲歎息。
“這麼好的孩子,可惜了……”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