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氣氛有些凝滯,一眾大臣本以為,杜寧既然敢發動這麼大規模的彈劾,必然是有底氣的,至少,也應該是準備了相應的說辭的。
但是現在,麵對這些大臣們群起而攻之,這位杜寺卿,竟然就這麼愣在了原地一言不發。
這般表現,可讓人有些失望啊?
難不成,大理寺折騰了這麼久,殿試舞弊一案,甚至連天子都無比重視,就這麼草草收尾了嗎?
“陛下,臣有一言,不得不發,請陛下聞之!”
就在此時,殿中忽然響起一道聲音,眾人循聲望去,不出所料,正是杜寧的老師,前內閣大臣,如今的工部尚書陳循。
相互對視了一眼,一眾老大人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果然是,還得老的出來撐場子嗎?
隻不過,就不知道,如今清流勢弱至此,這位陳尚書出麵,又能否扛得住這麼多的閣臣侍郎們的攻訐呢?
要知道,他們的背後,也不是沒有人鎮著的,杜寧這有老的,人家那也有,雙方真的鬥起來,這陳尚書,可同樣是勢單力薄啊!
不過,相對於這些普通的大臣,在陳循站出來的那一刻,殿中的一幫重臣,卻不約而同的打起了精神。
還是那句話,到了他們這種地步,輕易不會表達態度。
更何況,他們當中,大多數人和陳循同朝為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對於這位陳尚書的性格,大約還是知道幾分的。
謹慎穩重的很,他並不是什麼一衝動就會出麵護犢子的人,當初高穀,彭時,商輅等人被貶,他身為清流的主事人,雖然不再京中,但是硬生生的一言不發,可見其定力。
若說他如今為了幫杜寧,就貿貿然親自下場,那隻怕,可太低估這位清流領袖了。
七卿畢竟身份不同,陳循親自出麵,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連一直高居禦座,冷眼旁觀底下辯論的天子,臉色也變得和煦了幾分,目光閃動著,溫聲道。
“陳尚書請言。”
於是,陳循拱手謝恩,隨後直起身子,開口便是石破天驚。
“陛下,臣鬥膽直言,殿試舞弊一案,實為吏部之過!”
啥玩意?
一句話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誰也沒有想到,陳循剛一開口,竟然就將矛頭對準了吏部。
吏部管事的人是誰?
那可是天子的第一心腹,王文王簡齋!
就算不談天子對王文的信重,這位吏部的大塚宰,自己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事實上,也的確是如此,在被陳循提及的時候,王老大人瞬間就皺緊了眉頭,麵色有些不善。
這段時間,他老王修身養性,沒想到還被人彈劾到臉上來了!
有心想要站出來質問一番,但是,想了想,王文還是沒有動彈。
陳循這廝,不是個好東西。
他說這話,明顯就是早有預謀。
事實上,剛剛的時候,在一旁看戲的王老大人還在腹誹,這陳循有話說就說,還先說什麼‘臣有一言,請陛下聞之’,咋的,朝堂上還有人攔著他不成?
這純純就是端七卿的臭架子,也就是天子脾氣好,慣著他。
結果現在,報應立馬就來了。
陳循要是直接說就算了,早朝沒有常朝規矩那麼嚴格,王文該插嘴插嘴,該懟人懟人,仗著天子的寵愛橫行無忌,反正大臣們也習慣了。
但是,陳循提前搞了這麼一招,就不成了。
人家開口說話,是得了天子允準的。
這才說了兩句,王文就跳出來反駁,得罪陳循不怕,但是,這是不給天子的麵子。
這種事情,王文再不知輕重,也是不會乾的。
因此,這個時候,王老大人隻能鬱悶的站在原地,瞪著陳循,看他想要怎麼表演……
不過,作為天子的第一心腹,王老大人自然也是有排麵的。
他不能開口問,自然有人開口會問,譬如說……
“陳尚書此言何意?此事與吏部有何牽連?”
聽到陳循的這句話,朱祁鈺也來了興趣,看著陳循堅毅的表情,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有些意味深長,順著陳循的話頭,便問了下去。
陳循輕輕吐了口氣,沉聲開口,道。
“啟稟陛下,方才大理寺已言,此案乃利用殿試爭權奪利的政治鬥爭,此次殿試,參與讀卷者,皆內閣大臣,六部侍郎。”
“如此規格的陣容,卻出現了竊國家掄才大典,謀一己之私之事,除江淵,蕭鎡等人勾連主使之外,其他諸讀卷官,或因利益牽聯,或因人情世故,或因官場規矩,不能持心公正,連獨善其身都做不到,反而同流合汙,欺瞞君上,玩忽職守,此小事耶?”
“六部侍郎,官居三品,已是朝中大員,國之棟梁,內閣輔臣,更是天子近臣,手握票擬之權,加尚書榮銜,此輩之人,不思報效君恩,視國家大典為私恩,可見朝中風氣不正,吏治敗壞,並非一日。”
“吏部掌天下官員銓選,考課之事,未能及時整頓吏治,豈非有過?”
目瞪口呆!
陳循的這一番話,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尤其是江淵等幾個參與讀卷的大臣,更是一臉無語。
他們還擱這講事實,擺證據呢?
可誰想到,人家陳老尚書,這就開始上價值了?
再看被彈劾的對象,吏部的王文,早已經是滿頭黑線,擺起了招牌的臭臉。
殿中一陣議論紛紛,天子似乎也有些動容,沉吟片刻,天子開口問道。
“天官大人,陳尚書此言,你有何話說?”
總算是給了王老大人說話的機會,但是,當所有人期待著這位大塚宰火力全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