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天子下詔,命鎮撫使楊傑,孫勇二人,分赴邊軍各處,選拔邊軍充入府軍前衛,備設幼軍。
到現在為止,也有三四個月了。
這段時間內,孫勇自然是儘職儘責,輾轉邊軍各處,對每一個都認真審核,精挑細選的。
但是,另一個負責的人,楊傑,第一站就到了宣府,然後……就病倒了,而且,這一病就是好幾個月,養在副總兵府,人也不見,府軍前衛的選拔也不管。
如今,孫鎮撫使那邊的人都快選齊了,可是,這楊鎮撫使這,還沒開始呢……
宣府城內,副總兵府。
楊信的麵前,除了有兵部的文書,還有一文一武,兩位緋袍大員。
文臣麵容清臒,望之而有威嚴,不是彆人,正是已經在邊境逗留了許久的刑部尚書金濂。
武臣身著緋紅白澤袍,留著短髯,看著不過四十餘歲,為宣府鎮守總兵官,大同伯陶瑾。
待得楊信放下文書,率先開口的便是陶瑾。
“楊副總兵,你也看到了,朝廷對於遴選府軍前衛一事十分關注,這件事情拖延了也有好幾個月了,但是因著楊鎮撫使一直病著,所以遲遲沒有開始,如今兵部移文催促,再拖延下去,怕是不妥了。”
“不知,楊鎮撫使的病怎麼樣了?可否,讓老夫見上一麵?”
楊信抬頭,瞥了一眼陶瑾,心中不由冷哼一聲。
此次楊傑奉命來到宣府遴選府軍前衛,對外是生了病養在府中,實則是奉密旨,潛入了漠北去執行任務。
這件事情,並沒有對外宣揚,也沒有官方文書。
但是,陶瑾肯定是知道的。
畢竟,他還是宣府的總兵官,哪怕楊家在宣府再根深蒂固,這兩年的工夫下來,陶瑾也自然有了自己的勢力。
楊傑出城時,雖然改換了行頭,但是對於陶瑾來說,想要知道他出了城,並不困難。
可是現在,他卻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拿著兵部的文書過來詢問遴選的進度,明顯是不懷好意。
“勞總兵大人掛心,舍弟自幼體弱,邊境苦寒,到了宣府之後,舊病複發,這段時間雖然有好轉,但是,郎中交代,仍然不能受風。”
麵子還是要給的,沉吟片刻,楊信客氣的開口,但是話裡的意思,卻是明明白白的。
“所以,見麵之事,怕是不行,辜負總兵大人的好意,他日下官必定登門致歉。”
見此狀況,陶瑾露出一副遺憾的表情,道。
“既然如此,倒是一樁憾事。”
“不過,楊副總兵說的也有道理,既然身子有恙,還是好好將養著,隻是,這府軍前衛之事,確實也拖不下去了。”
“既然楊鎮撫使不能出門,這件事情總是擱著,也不是個辦法,老夫這裡,倒是挑選了些戰功,武藝都不錯的官軍將士,不如,楊副總兵來掌個眼,若是得用,便先推進下去,也好不耽誤正事,如何?”
前頭的都是鋪墊,很明顯,這才是陶瑾的目的。
聞言,楊信亦是皺了皺眉頭。
儘管他已經猜到了陶瑾的來意,但是,當對方說出來的時候,他還是心中一沉。
此次遴選府軍前衛,乃是天子特旨,為組建幼軍之用。
換句話說,這些人不僅要進禁軍,而且,要進的是東宮。
楊信雖然身在邊境,但是,時常和楊洪通信,對於京中的局勢十分清楚,尤其是這次遴選,因為是楊傑過來,所以,楊洪更是特意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對楊信說的清清楚楚。
很明顯,組建幼軍的提議,最開始天子是不讚成的,但是,春獵場上,當時還未複爵的成國公朱儀當著四夷使臣的麵提出了請求,再加上有太上皇在旁附和,所以天子才不得不順水推舟,答應了下來。
而讓楊傑,孫勇過來遴選,明顯是事後的補救措施。
所以,這個遴選的權力,是絕對不能放出去的。
尤其是不能讓陶瑾來選。
雖然說,楊信並不覺得,這些人真的到了禁軍當中,能夠被用來做什麼文章,但是,小心無大錯。
陶瑾素來和英國公府親厚,之前喜寧叩關的時候,陶瑾甚至想瞞報消息,配合張軏伏殺喜寧。
若非是楊信見機的早,將密信傳回了京城,還不知道要如何收場。
但是……
看著聯袂而來的金濂,楊信的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這位刑部尚書,到了宣府已經有一段日子了,雖然每日基本上都隻是在驛站當中辦公,但是,他做的事情,卻可謂是震動整個邊境。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金濂是來查任禮一案的,但是,隨著任禮一案的結束,大家才發現,這位刑部尚書真正的目的,是整飭軍屯。
手持著王命旗牌,這位老大人這段時間以來,已經派出去十幾個禦史,分赴各地,處理各個地方的整飭事宜。
他自己雖然留在宣府,但是,手段卻是殺伐果斷的。
到如今為止,他已經主持了甘肅,寧夏兩地的整飭事宜,但是這兩個地方,因為反抗清丈,大量隱瞞不報而被抓的將領,已經有不下七八個了。
雖然說,宣府還沒有動靜,但是,這麼一尊大神待在這,給人的壓力也不小。
要知道,雖然說之前楊洪在京城當中,已經獻出了大量楊家侵占的田土,但是,對於底下部屬將領侵占的土地,楊家卻隻能勸導,並不能強製收回。
所以實際上,宣府當中,還有一大批的軍屯問題,亟待解決。
正因於此,最近整個宣府的氣氛十分古怪,有不少原本是楊家舊將的將領,都在四處奔走,其中也有不少,和陶瑾走的很近。
這個當口,金濂和陶瑾聯袂而來,難道說,是他們二人達成了什麼協議?
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金濂,楊信謹慎的搖了搖頭,還是拒絕了陶瑾,道。
“下官知道總兵大人的意思,但是,此事關係到東宮幼軍備設,非同小可,不可不慎,陛下既有明旨,命舍弟親自遴選,若是旁人插手,恐有不妥。”
“所以,依下官之見,還是待舍弟病愈之後,再加緊遴選為好。”
楊信特地點出了‘東宮幼軍’,又搬出了天子的旨意,目的就是希望能夠提醒金濂,府軍前衛的事情沒那麼簡單。
但是,讓他失望的是,金濂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波動。
反倒是陶瑾的臉色微變,收斂了笑容,開口道。
“楊副總兵既然知道,此事關係到東宮幼軍備設,那麼,也應該明白,這邊的事情結束不了,那麼,東宮的建製便始終難全。”
“太子乃是國本,備設幼軍,增補勳衛,亦是陛下和太上皇之意,就這麼遲遲耽擱下去,恐怕也不妥吧?”
顯然,此次前來,陶瑾也並非毫無準備。
楊信搬出天子,他就搬出太上皇和各家勳貴。
京城各家勳貴,之所以熱衷於備設幼軍,無非是可以充裕勳衛,為自家後輩子弟謀個前程,積攢資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