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濂既然不能說,那麼,他就自己去查。
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楊傑的行蹤。
雖然不知道楊傑肩負的另一項秘密之事是什麼,但是終歸,一定是和草原有關。
至少,楊信能夠確定的是,他此去的一項重要任務,是挑動草原內部不和。
有這個線索在,想必是能查出些東西來的。
宣府乃是重鎮,楊家在此地經營多年,和虜賊的交鋒,可遠遠不是明麵上的守城交戰這麼簡單……
見此狀況,金濂眼中也閃過一絲讚許。
不得不說,楊信的確是個知情識趣的人,這麼快就洞悉了他的來意。
“既然如此,老夫就靜待佳音了。”
“不瞞楊副總兵,如今邊境各處整飭事宜,已在穩步推進當中,這件事情是國之大政,不可遷延,一旦事畢,老夫需要儘快趕回京師,所以……”
“楊某明白。”
楊信點了點頭,麵色有些凝重。
他清楚金濂的意思,不論楊傑肩負的重任是什麼,但是總歸,重不過整飭軍屯的大政。
為了整飭軍屯,朝廷投入了無數的人力物力,從最開始籌備到現在,足足一年多的時間,上至天子,下至地方官員,巡查禦史,都在為此事奔忙。
金濂或許可以坐鎮宣府,但是,他不可能遲遲不回京師,哪怕,這件事情是得了天子準許的。
事實上,到了六部七卿這樣的地位,很多時候,一舉一動都牽動著無數人的心。
就算不提金濂出京的這大半年,刑部積壓的政務,單說是長期遠離政治中心,對金濂也不是好事。
何況,將這麼一位七卿重臣長久放在邊境,如果沒有重大的政務的話,既是對政治資源的巨大浪費,也會讓朝野上下引起不必要的流言。
而毋庸置疑的是,楊傑當初之所以去找金濂,必定是有需要金濂坐鎮,才能處理的了的事情。
一旦金濂走了,那麼,即便是楊傑回來,那麼,事情恐怕也辦不成了。
擰著眉頭思索了片刻,楊信開口問道。
“敢問尚書大人,整飭事宜大概還需要多久結束?”
“兩個月!”
金濂歎了口氣,道。
“邊境這邊的事情,攤子頗大,所以處理起來並不容易,但是,有賴前期兵部和都察院做的準備足夠充足,所以,隻要下了決心,想要處置起來,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而且,楊副總兵應該也聽說了,陛下剛剛拔擢了大理寺卿杜寧,命他巡撫陝西,山西等處。”
“他此次前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要和老夫合力,將最後的手尾收拾掉,所以,時不我待啊!”
兩個月嗎……
楊信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抬頭望著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罕見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
京城,文華殿。
距離那次鬨得沸沸揚揚的朝會已經過去小半個月了,這段時間,朝堂上倒是平靜的很。
倒也沒法不平靜,殿試一案,雖然天子隻罷免了一個閣臣和一個早就已經注定出局的蕭鎡。
但是,這件案子涉及的大臣,內閣兩個,六部六個,個個都沒逃脫責罰,就連內閣首輔王翺,都跟著受了牽連。
這種狀況之下,自然是誰也不敢再觸天子的黴頭,都老老實實的窩在衙門裡乾活。
當然,要說這場朝會得利最大的,那自然是前大理寺卿,如今的右都禦史陝西巡撫杜寧。
不過,不知為何,這位杜巡撫,最近似乎也十分低調,自從接了旨意,拿到吏部的調令之後,除了交割大理寺的事務,基本上不怎麼出門。
有上門道賀的人,也隻是簡單招待,甚至連宴飲都不留,倒是引得頗多和他交情不錯的同僚有所微詞。
但是,對於這些聲音,杜寧卻顯然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站在文華殿外,杜巡撫穿著禮部剛剛送來的,嶄新的二品緋袍,心緒萬千。
不出意外的話,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要遠離這個,象征著整個大明政治中心的地方了。
自從那天和陳循談過之後,杜寧雖然仍然不知道所謂的‘自己的為官之道’到底是什麼。
但是,也總算是咂摸出來了一點屬於自己的味道。
應該說,杜寧為官二十多年,他當然是有自己的為官之道和處事原則的。
可既然陳循這麼說了,那便說明,他所認為的為官之道,和陳循所說的,並不是一回事。
事實上,這也是杜寧最大的優點之一,就是善於自省。
回府之後,他反複的回想陳循說過的話,最終差不多明白過來。
陳循所說的為官之道,實際上更準確的說,應該是要真正邁入朝廷重臣的行列,所需要秉持的政治原則,以及作為文臣的最頂端,所需要的格局和政治魄力。
某種意義上來說,真正能夠位居高位的人,必定是在某個方麵上,做到極致的人。
六部七卿,加上首輔王翺,一共八個人,其實各有各的堅持。
就拿對待太上皇這件最敏感的事情來說,這些大臣們,有些是無條件支持天子,諸如王文,於謙,有些持中立態度,如陳循,沈翼,有些明顯就是在和稀泥,如胡濙等人。
但是,無論是何立場,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不懼怕展露自己的立場。
或許,在官階不高的時候,可以和光同塵,左右逢源,但是,一旦想要邁入七卿的行列,就必須要有敢直麵一切風浪的決心。
這一點,在上次朝會上,也體現的淋漓極致。
王翺當時麵對的局勢,毫不誇張的說,可堪稱是整個內閣的圍攻,但是,他卻能夠從容應對。
這份定力和魄力,就非常人所能及!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點就是,隻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些人其實都有各自做到極致的地方。
金濂,沈翼,二人實務出眾,刑部和戶部這兩個事務最繁多的衙門,在他們的打理下,井井有條。
彆的不說,金濂這已經是第二次長時間出京了,但是刑部已然運轉有序,這就是本事。
至於戶部,更不必說,沈尚書的種種作風,雖然頗受議論,但是,朝野上下至少都認為,戶部尚書一職,換了任何人都不會比沈尚書做的更好。
至於其他人,胡濙就不說了,這位大宗伯的地位,單憑資曆這一條就無可撼動。
王文脾氣壞,但是,卻對天子忠心耿耿,陳循看似和氣,但是門生故舊遍布朝野,於謙忠直,名滿天下,陳鎰耿介,且在科道當中威望甚高
這些,都是他們不可替代的優勢。
所以實際上,陳循所謂的‘屬於自己的為官之道’,其實更多的是在問杜寧,問他有沒有這種魄力。
問他,區彆於其他的大臣的,對於朝廷來說,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地方,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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