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他其實可以有諸多理由辯駁。
譬如說,近幾年來,朝廷諸事繁多,尤其是經曆了土木之役的動蕩,滿朝上下百廢待興,千頭萬緒,上林苑這種冷門地方,一時未能顧及也是在所難免。
再比如,都察院這兩年人員變動嚴重,除了陳鎰這個左都禦史外,六科十三道,加上僉都禦史,副都禦史,都時常有所空缺,人手嚴重不足,且流動十分嚴重。
再比如,近段日子,都察院在全力配合兵部清查軍屯,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禦史,都被撒到了邊境各處丈量田畝,重繪魚鱗圖冊。
這些理由,都是可以擺出來的,而且,是確確實實的。
但是,陳鎰沒說。
因為再多的理由,都掩蓋不住錯誤,天子說的沒錯,上林苑監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就是都察院之過,作為風憲之長,他這個左都禦史首當其衝。
何況,陳鎰心裡也很明白,天子並非不分青紅皂白之人,都察院的實際狀況,他老人家也是清楚的,所以,斥責是有的,但是想來不會過分苛責。
果不其然,天子罵了兩句,似乎氣兒順了不少,繼續開口道。
“傳旨下去,貴州道掌道禦史降職一級,歸府待勘,貴州道其餘禦史,俱罰俸三月,交由刑部並錦衣衛勘察,若有隱瞞不報,貪贓受賄者,罪加一等!”
“遵旨!”
陳鎰心中歎了口氣,果然,天子即便是理解都察院的難處,但是,責罰也是逃不掉的。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陳庸能夠聚斂如此龐大的一筆財富,可見他所作所為已非一日,就算是最近這段時間朝廷諸事繁雜,沒有人在意一個小小的上林苑監。
可負責代管的貴州道若說絲毫未曾察覺,隻怕也不可能,這其中,必然有徇私枉法之處。
若是放在平時,也就罷了,可如今天子親自主持春獵,這件事情,顯然是無法善了了,陳鎰有這個準備。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天子交辦的人選,竟然是刑部並錦衣衛……
要知道,這種案子往常的時候,可都是直接由錦衣衛接手的,這一次交由刑部參與,不得不讓陳鎰想起了任禮一案時,天子也是如此處置的。
再想起殿試一案,天子也是交給了大理寺主審,錦衣衛協助,這幾件案子聯係起來,陳鎰似乎咂摸出一點味道來,但隱隱又想不透徹。
不過,天子既然這麼說了,那麼說明,這件事情都察院的責任,也就到這了。
那麼接下來……
“除了都察院之外,吏部也難逃罪責!”
罵完了陳鎰,朱祁鈺轉頭就將目光落在了王文身上。
王老尚書臊眉耷拉眼的跪在地上,同樣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
滿朝上下,這位也就隻有在天子麵前,才會是這副樣子了,彆的人誰敢說這位老大人,有理沒理,他都是要攪三分的。
但是在天子麵前……
“王尚書,陳庸在上林苑監任職有多久了,考評如何?”
應該說,作為吏部尚書,王老大人的業務能力還是很過硬的,滿朝上下,無論是京師還是地方,凡是七品以上的官員,履曆都裝在他的腦子裡。
因此,天子一問,王文便立刻答道。
“回陛下,陳庸是正統六年,調任上林苑監丞,正統九年因考評優異,升任監正,正統十二年再評,考績中等,吏部擬留任至今,去歲京察,陳庸考評中上,因此,並未轉調。”
“如此說來,算上他當監丞的時間,陳庸已經在上林苑監待了將近十年,怪不得他敢如此上下其手!”
冷哼一聲,朱祁鈺的口氣又變得有些不悅,道。
“此前諸多朕不再提,但是,去歲京察,陳庸如此作為,尚能考評中上,可見京察仍有不實之處,此吏部之過也。”
“此次回京之後,你去做三件事情。”
“其一,核查去歲京察之時,負責考評上林苑監官員的郎官,嚴查其中是否有受賄徇私,舞弊瀆職之事。”
“其二,正人先正己,回去之後,你親自主持,由都察院協同,清查吏部的一應郎官,部員,凡有徇私者,嚴懲不貸!”
“其三,即刻增補都察院的科道禦史,其餘銓選事務暫時讓步,優先保證六科十三道員額滿員,避免再發生上林苑監之事。”
話音落下,王文還沒說話,陳鎰就朝著他投過去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真他娘的同人不同命!
這件事情,明明是都察院和吏部都要背鍋,甚至細論起來,吏部的鍋還要更大一點。
畢竟,去年京察剛剛過去,陳庸如此懈怠瀆職,竟然沒被查出來,還得了個中上的考評,這妥妥的是吏部失職。
可結果呢?
他手下被停職的停職,待勘的待勘,直接交給刑部和錦衣衛了。
輪到王文,就讓他自己清查部中徇私,還讓都察院配合他整頓部務。
這哪是在罰他,分明就是在幫這老家夥進一步掌控吏部!
不過,想了想天子最後的話,陳老大人心中再有不滿,也得壓下去。
畢竟得了好處,就得乾活。
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陳總憲勉為其難的和王文一同道。
“臣領旨。”
於是,朱祁鈺將目光移到了最後一個人的身上。
“沈尚書!”
“臣在……”
沈翼小心打量著天子的神色,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按理說,這件事可和戶部扯不上什麼關係啊。
於是,在沈尚書惴惴不安的目光當中,朱祁鈺道。
“這件事情原說應是和戶部什麼乾係,但是,上林苑監飼養牲畜禽獸,理應數量每年不同,可上林苑監每年索要的草料,糧食,銀兩都相差無幾,你之前查賬的時候,就沒有發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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