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打算闖宮?”
畢竟是整件事情的親曆者,孟大公子雖然腦子有些遲鈍,但是,到底還是反應了過來。
以舒良的性格,他要是想闖,孟俊是根本攔不住他的。
但是,他雖然在宮外趾高氣揚,步步相逼,但是,如今想來,卻不乏有拖延時間的嫌疑。
反應過來之後,孟指揮使一陣猶疑,望著一旁的朱儀道。
“難道說,他一直在等小公爺過來?”
這話說的頗有歧義,讓朱祁鎮看著朱儀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怪異。
話說出口,孟俊也覺得有些不妥,就在他想要開口解釋的時候,卻見到朱儀竟然真的點了點頭,道。
“不錯,他就是在等我!”
眼瞧著上首太上皇的臉色微微一變,朱儀又繼續開口,補了一句,道。
“更準確的說,這位舒公公,在等一個能攔他的人!”
言下之意,這個人可以是朱儀,也可以是彆人。
見太上皇的臉色變了回來,朱儀方繼續道。
“陛下請細想,那舒良是和懷恩一前一後到的南宮,懷恩率先進來奏對,當時,舒良便帶著五百番子到了南宮外。”
“這般浩浩蕩蕩的陣勢,豈會不引人注意?”
“舒良在宮外等到了懷恩公公奏對結束,又和孟指揮使磨蹭了那麼久,朝野上下,基本都已經得到了此消息。”
“他若是真的想要拿人,那麼,速戰速決,才是將事情影響控製在最小範圍內的法子,但他一不避人,二不惶急,可見,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強闖南宮。”
這番話讓本就心有猜測的朱祁鎮,更加篤定了自己沒錯。
於是,心中的那一絲隱憂消失不見,輕哼了一聲,望著孟俊道。
“朕早就說過,這個狗東西沒有強闖宮門的膽量,他的主子也不會放任他如此肆無忌憚,可你連攔都不敢強攔,真是讓朕失望!”
被太上皇一陣斥罵,孟俊不由縮了縮脖子。
他也是這麼想的,但是,這種事情,事後分析容易,可真到了那種場景下,麵對著舒良那個瘋勁兒,誰知道他敢不敢呢?
當初在宣府的時候,不是也沒人想到,他膽子大到敢圍堵行宮,逼迫堂堂的太上皇嗎?
不過,孟俊也不是沒有腦子的愣頭青,不至於在這個時候和太上皇嗆聲,因此,也隻能在心中默默腹誹。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時候,朱儀卻開口道。
“陛下,您這就誤會孟指揮使了!”
“依臣所見,在當時的狀況下,孟指揮使的選擇,才是最正確的。”
這下,朱祁鎮就不高興了。
讓孟俊守住宮門的旨意,是他下的,要是孟俊畏畏縮縮是正確的,那意思就是,他的旨意不對咯?
不過,心中雖然不悅,但是,朱祁鎮也算看出來了,朱儀這次過來,是有備而來,所以,他並沒有急著打斷朱儀,而是繼續等著他的解釋。
果不其然,朱儀歎了口氣,道。
“陛下,臣鬥膽直言,如今陛下之處境,當戒急用忍,韜光養晦,方為上策,爭勇鬥狠,好一時之氣性,隻會令陛下的處境更加惡劣。”
這話說的越發不中聽了。
儘管朱祁鎮知道,朱儀說的是實話,但是,他依舊感到一陣不悅,輕哼一聲,道。
“怎麼,你所謂的忠言逆耳,難道就是勸朕,哪怕麵對一個卑賤奴婢,也要步步退讓嗎?”
這話其實已經算是變相的承認了。
隻不過,或許是因為拉不下麵子,朱祁鎮故意將他對待朝事的態度,給歪到了舒良闖宮的這件事上。
見此狀況,朱儀沉吟片刻,便也就順著朱祁鎮的話頭往下說。
“陛下,區區一個舒良,並不算什麼,他縱然是東廠提督,司禮監秉筆,可到底也不過是皇家奴婢而已,說句不中聽的,若不是有皇上護著,此輩人物,太上皇可隨時打殺了,也不會引起絲毫風波。”
“但是,太上皇請想,就是這樣一個內宦,在上次宣府已然冒犯過太上皇的情況下,仍舊敢堂而皇之的到了南宮外,佯裝出闖宮的樣子,卻又不真的闖宮,他究竟意欲何為呢?”
這……
朱祁鎮微微一愣,這個問題,他的確沒有往深了想。
彆看他剛剛對孟俊罵的狠,但是實際上,從他對舒良的了解來看,此人並不好相與。
除了膽大包天之外,此人的另外一個特點,就是下手穩準狠。
如果說,他此次過來,不是為了闖宮,那麼,又會是為了什麼呢?
朱祁鎮的政治判斷力,應該說還是足夠的,聯想起朱儀進殿之後說的話,他再看不出來朱儀是什麼意思,他之前的皇帝就白當了。
沉吟片刻,朱祁鎮的臉色變了變,道。
“你是說,他是在試探朝廷上下的態度?”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朱祁鎮總算是明白了,朱儀剛剛說的,所謂舒良是在等一個‘可以阻攔他的人’,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他帶著五百番子,浩浩蕩蕩的朝南宮進發,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以至於連孟俊都被他嚇住了,以為他真的要帶人闖宮。
這種情況下,換了往常時候,早就有大臣去找皇帝,讓皇帝出麵阻止此事,約束家奴了。
但是這一次,顯然沒有。
朝廷上下,都靜悄悄的在觀望著……
這絕不單單是因為,舒良此次是‘奉旨’來抓人的。
真的想要把人帶走,有很多的法子。
最簡單的,皇帝完全可以繞過朱祁鎮,直接給孟俊下旨,讓他按照名冊,將一應人等送到錦衣衛。
雖然這樣越過太上皇,會讓外臣覺得,皇帝無視太上皇的存在,但是,也總比如今這樣強行闖宮,鬨得不可收拾要好的多。
孟俊畢竟是禁軍統領,雖然說負責護衛南宮,聽太上皇之命,但是彆忘了,禁軍是上直衛,羽林後衛之所以聽命於太上皇,本質上還是因為,當初皇帝下了旨意,讓羽林後衛聽命於太上皇。
從優先級上來說,顯然是皇帝的聖旨要更有法理性,隻要有明詔下來,孟俊是斷然不敢公然抗旨的。
再想想自己回京以來,對自己這個弟弟的了解,說一句老謀深算,毫不為過。
所以,他遣懷恩和舒良過來,絕不是因為,他想不到最好的辦法,而是另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