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循或許早有準備,但是,今天這個時機,卻未必不是臨時起意,這種情況下,想必天子也需要時間,仔細衡量一番吧……
這個時候,一旁的朱鑒也上前開口,道。
“陛下,臣亦以為此事不應現在處置,殿試舞弊一案,所涉人員複雜,案情難明,一時恐難定論,還是應擇日再行商議。”
“至於陳尚書彈劾江閣老一事,究其根本,還是因江閣老為臣議功所致,臣本德才淺薄,得陛下及聖母賞識重用,代朝廷持節往瓦剌迎複太上皇歸朝,回京後方被選入內閣聽用。”
“其後朝政之上,臣兢兢業業,持心秉公,然才不堪用,屢有疏失,以致朝野上下物議不停,此臣之過矣。”
“太子殿下出閣備府一事,雖臣首倡,但卻顧慮不周,致朝堂上下不寧,今陛下以此論功,臣確實愧不敢受。”
有你什麼事……
底下一群大臣正等著看天子會不會公布杜寧這份奏疏的內容,卻沒想到,朱鑒這個時候跳了出來。
雖然說,他話裡說的是反對公布奏疏,但是莫名其妙,羅裡吧嗦的又把自己過往的功勞拉出來數了一遍。
咋的,這就想蒙混過關了?
朱鑒不是想蒙混過關,而是他發現,這件事情越鬨越大,好像已經沒有人關注最開始的議題了。
這怎麼能行?
要知道,尋常時候,宮中聖母的身份雖然貴重,但是,卻不可能隨意乾預朝務。
這一次,要不是太子出閣需要拜謝皇太後,而且前一日又出了梃擊香亭這樣的事,聖母也不可能尋到理由對天子施壓。
這種事情,有一不可有二,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要是錯過了今天這個機會,那麼以後再想創造一個,讓天子難以反駁的機會,可就是難上加難了。
所以,朱閣老必須要把議題拉回到正事上。
眼瞧著其他人對他一陣不滿,但是朱鑒仍舊視若無睹,拱手道。
“陛下,臣不敢居功,更不敢受賞,但是臣有一言勸諫陛下,懇請陛下納諫。”
殿中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神色都肅然起來,朱鑒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身旁傳來數道仿佛針紮一般的目光。
然而事已至此,開弓沒有回頭箭,朱鑒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抬頭,正視著天子平靜的目光,沉聲道。
“請陛下寬恩,允準正統十四年隨征勳貴,因事死節的成國公,修武伯,永寧伯等府邸子孫承襲爵位,各勳貴子孫,有才能者,試其鞍馬,給與冠帶,令其隨軍操練,若能建功,一體升用!”
果然,還是來了!
大殿中針落可聞,所有人的神色都十分複雜。
事實上,剛剛陳循的一番鬨騰,在場的諸多大臣,之所以都沒有開口阻攔,除了因為江淵和陳循的關係之外,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想蒙混過關。
在孫太後剛剛傳話出來的時候,這幫老大人或許還一時沒有想到,但是,當天子提醒他們,梃擊香亭一案已經交給東廠和錦衣衛查探,一時半刻之間出不了結果之後。
他們很快便意識到,孫太後真正的用意,是在於備府和賞賜上。
備府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中間涉及到的人手,勢力錯綜複雜,不誇張的說,從太子出閣的那一刻起,為太子備府,就成了一件純粹的朝廷政務,是舉朝上下大小官員緊緊盯著的事情。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孫太後能夠乾預的地方不多。
那麼,孫太後鬨這麼一出,目的,也就隻能是對於功臣的賞賜上。
或者更直接的說,是對朱儀的賞賜!
無論是沈敬還是朱鑒,都份屬文臣的行列,升遷貶謫,在激烈的朝堂鬥爭當中,並不是什麼稀罕的事。
唯有朱儀,他身上懸而未決的成國公爵位,才是最值得爭取的。
往前細想,當初太上皇尚未歸朝之時,孫太後便曾親自召見朱儀和成國公府的老夫人,還曾親自為朱佶和英國公府的千金賜婚,拉攏之意明顯。
現如今太上皇回到了京城,又明顯並不安分,再加上朱儀春獵上的表現,眾人很容易就想到,這是孫太後在幫朱儀複爵。
但是,正因如此,這件事情才顯得有些棘手。
當初,為太子殿下備設幼軍,確定出閣之期,都是朱儀一力促成的,甚至於,為了此事,他還被禁足府中了一段時日。
所以,若要論功,他是肯定有的,但是,要說恢複成國公府的爵位,對於諸多大臣來說,卻也是不情願的。
出於這個緣由,事實上在老大人們的眼中,陳循和江淵兩人鬨得越厲害越好,最好是現場就把殿試舞弊一案給廷鞠了,這麼一折騰下來,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把朱儀這檔子事給拋在腦後。
隻要熬過了今天,再往後沒了由頭,太後總不至於下旨意來催吧……
但是可惜的是,這個如意算盤,顯然是被打斷了。
殿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奇怪,天子的目光輕輕的落在底下朱鑒的身上,定定的望了他片刻,口氣古井無波。
“為成國公府……複爵?”
朱鑒剛剛說了一大堆話,但是,天子卻很明顯就抓住了重點,並且毫不避諱的問了出來。
感受到天子流露出的不滿之意,朱鑒額頭上也微微冒出冷汗,但他還是穩住心神,繼續開口道。
“陛下明鑒,先成國公之子朱儀,為朝廷鞍前馬後,屢次進諫陛下,為太子殿下備府設官,重置幼軍,春獵之上,更是高風亮節,彰我大明武風,於朝屢有功績。”
“今太子殿下出閣,未有賞賜,實屬不妥,何況,朝廷遲遲未定成國公府,修武伯府,永寧伯府爵位承繼之事,歸根究底,還是因為當初土木之事。”
“可如今四海升平,上皇歸朝,萬民皆安,太子殿下出閣讀書,舉朝歡慶,臣庶交歡,陛下胸懷四海,大赦天下,軍民官吏,曾犯過錯者,非大逆之罪,一體並恕之。”
“正統十四年隨軍出征之總兵等官,雖有過錯,但終歸非十惡不赦之罪,朱儀既對朝廷有功,又值此萬民歡慶之時,朝廷理當複其爵位,以彰陛下仁德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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