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這話說的未免誇張了,岷王叔祖留在京中,是為太叔祖治喪,此乃純孝,朕豈能苛責?”
“再者說了,都是皇室宗親,遷延些許時日而已,用上抗旨一詞,著實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太叔祖剛剛薨逝,若朕因為岷王叔祖犯了這點小錯,就予以降罪,未免有些太過不近人情了,對嗎?”
小錯?
襄王承認,他說岷王抗旨不遵,的確是有點上綱上線了,但是,這無非是重罰輕罰的問題而已,結果到了天子的嘴裡,就變成了一點小錯?
看著岷王臉上若有若無的嘲諷之意,襄王心中一陣怒起,正要開口辯駁幾句,但是一抬頭,看著對麵天子誠懇的臉色,他忽然就冷靜了下來。
天子對他這個皇叔,從來都是不親近的!
這一點,襄王知道的清清楚楚,他自己重視禮製,恪守嫡庶之彆,這是從小被灌輸在骨子裡的概念。
所以,對於天子這個庶子僭越嫡長繼位,他心中一直十分排斥,所以,他也不親近天子,天子也不親近他。
但是,就是這樣的關係,天子竟然會屢屢開口回護他,這是為了什麼?
答案顯而易見!
天子回護的不是他,而是宗親。
作為大明的聖天子,皇帝所做的,是展示他的親親之義,是展示他對宗親的寬容以待,是安撫雙方,讓所有宗親和平共存,相互親近。
所以,天子不是站在他這一邊,而是站在弱勢的一邊。
說白了,作為朱家的族長,麵對一群宗親,天子需要做的不是賞罰分明,而是最大限度的保護所有人,俗稱,和稀泥,又叫,大夥差不多得了,看我麵子各退一步,都彆太過分。
出於這個理由,天子訓斥了前來鬨事,想要撤掉襄王大宗正職位的一乾宗室子弟,然後又恢複了他們的祿米,給了安撫,希望能夠和平解決今天的鬨劇。
既然如此,那麼同樣的道理,在麵對襄王如今彈劾岷王“抗旨不遵”的時候,輕描淡寫的一句“不能如此不近人情”,自然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個時候,如果襄王再糾纏岷王父子沒有按期離京的事,那麼,可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了。
總不能,隻有他拿好處的份,到了彆人,就得嚴刑峻法……
看著天子和煦的麵容,襄王張了張口,到最後,還是拱手道。
“陛下聖明,是臣失言了!”
於是,天子的臉上,也綻出一絲笑容,道。
“這才對嘛,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劍拔弩張,還有你們……”
說著話,天子轉頭朝向一旁的宗室子弟們,語重心長道。
“宗學如今剛設不久,自然會有疏失之處,如果你們有所不滿,可以直接跟襄王叔說,或者是寫奏疏遞到朕這裡來,像是這樣鬨到宮門外頭,吵嚷的滿京城皆知,讓天家顏麵何在?”
“念在你們情有可原,朕就不罰你們了,好好回去讀書吧……”
眼瞧著天子就要把他們打發走了,底下一乾宗室子弟頓時急了。
尤其是朱範址,他幾乎可以想見,這回要是回了宗學之後,襄王非得刁難死他不可。
看了一眼旁邊的朱音埑和朱成鍊,三人交換了個眼神,朱範址鼓起勇氣,上前道。
“陛下,臣以為大宗正之位,當擇賢而長者,能令諸宗室信服之人擔任,襄王苛責宗室,逼迫宗室學子自殺,不能稱賢,引得宗學子弟怨聲載道,已無威望管理宗務,臣懇請陛下,罷去其大宗正之位,另擇賢者接任!”
“懇請陛下恩準,罷去襄王大宗正之位!”
緊跟在朱範址之後,朱音埑和朱成鍊率先跪地開口。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宗室子弟紛紛跪倒在地,聲音雖然不算整齊,但是,卻一致的很。
這一次,從天子到一眾大臣,眉頭終於皺了起來。
這已經是進殿以後,這些宗室子弟第二次鄭重的提出這個要求了。
如果說,剛剛的一番鬨騰,是因為受了委屈,想要宣泄一番的話,那麼,鬨到這種場麵,如何也該收手了。
但是,這幫宗室子弟如此執著,難道說,還有什麼隱情?
一次又一次的請奏,上首的天子也明顯重視了起來,目光掃視了一周,口氣也變得鄭重起來,沉吟道。
“你們要朕罷免襄王的大宗正之位,可你們能拿出的理由,卻隻有區區的一個意外,如何能令諸王,令天下宗室信服?”
“陛下,臣等不止因他逼死覲鐸之事方才奏請,這一年多以來,襄王屢屢僭越本分,身為宗室,擅自乾預朝政,才能不足,難以管轄宗學,氣量狹小,不顧長幼,在老岷王靈前鬨事,樁樁件件,天下宗室皆看在眼中,隻是不願驚擾陛下而已。”
“但是,襄王不僅不知收斂,而且越發得寸進尺,長此以往,各地宗室怨氣深重,必會使我皇家離心,社稷不穩,請陛下明鑒。”
說著話,朱範址從袖中拿出一份信函,高高舉過頭頂,道。
“陛下,這是臣堂兄韓王寫給臣的家信,在信中,堂兄屢屢斥責襄王德不配位,大宗正之職,理當由宗室之中,更有威望之人擔任,言辭懇切,請陛下禦覽。”
這封信一拿出來,頓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要知道,朱範址雖然身份尊貴,但是說到底,在眾多老大人們看來,就是一個半大孩子而已。
更何況,他隻是襄陵王世子,並非是襄陵王,不論再怎麼在朝堂上抗辯,他說的話,都更像是小輩在胡鬨,多數時候,都會被一笑置之。
但是,韓王就不一樣了,雖然說,如今的韓王是朱範址的堂兄,但是,他已經年近三十,到了而立之年,而且,他是正經的藩王,在朝堂上,尤其是在宗務上,一位藩王的份量,可是不輕的。
當然,這封信並非正式的奏疏,隻是家信,所以,效用可能會打一些折扣,但是,也絕對不是可以輕易旁置的程度。
看到朱範址遞上去的家信,襄王的臉色陰沉的簡直要滴出水來。
他沒想到,這個小崽子還有這麼一手,不過,就憑一個韓王,就像把他怎麼樣,未免太天……
“陛下,臣這裡也有,這是臣堂叔沈王的家信,裡頭同樣寫了,襄王不尊長輩,德行不佳!”
“臣也有,臣堂兄慶王也給臣寫了家信,覺得襄王身為宗室,擅自乾預朝政,實在有失本分……”
……真……了吧!
襄王僵硬的轉過脖子,掃了一眼,便看到底下這幫宗室子弟,一個個的手裡都拿出了自己的家信,甚至有的人,還拿出了好幾封。
殿中的內侍一陣忙亂,好不容易,才把所有人的家信都收集了起來,遞到了禦案上。
遠遠望去,僅僅是這些信件,摞起來都有三四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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